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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妃颤抖着伸手往棺木里摸,果然在肩臂连接处摸了个空,她拼命压下呜咽,眼泪却止不住的滚滚落下,最终还是忍不住伏在棺木上,发出一声悲鸣:“祖父!”
  杨老太君俯下身,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杨谏之早已经冰凉的脸,无声的哭了起来:“老爷子,你明明答应过我,今年回来就不走了,可你,怎么是这样回来的?”
  杨家人多战死,她这一生,都在离别和等待中度过,到最后还是没等来她夫君应承的,与她安度晚年。
  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嘈杂声,良妃抬起朦胧的泪眼,原来是微服出巡的建明帝,来见杨谏之最后一面。
  良妃呆呆的站在棺木前,连给建明帝请安都忘了,她看着他,他口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面上的表情痛心疾首,却始终没有看过杨谏之哪怕一眼。
  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良妃扑通一声跪在建明帝跟前,嘶哑着声音道:“臣求皇上,准允臣即刻前往西北!”
  她自称臣,因为,她未嫁时,也是赫赫有名的红缨将军啊。
  谁知,建明帝定睛看着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心中怨愤难平,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老将军的身后事,西北那边朕会另外派人去的,你且安心。”
  此话一出,杨家所有人如坠冰窟,明明已是国家危亡之时,建明帝身为一国之君,脑子里竟然只有兵权。
  建明帝还在说,他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朕也难啊,可如今大楚满目疮痍,确实无力起干戈。”
  “且退一退吧,朕打算送永禄去西辽。”
  *
  “什么?”贤妃满面惊怒,失手打碎一个茶杯后,猛然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变形:“皇上要送永禄和亲西辽?”
  通报消息的琥珀无声颔首。
  贤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团团转,她本就因姜曜的泄露而焦虑难安,建明帝此话一出,在她眼里,便是要放弃姜晔的意思。
  转着转着,她的脚步慢下来。
  再抬起头时,满面阴狠:“传信给晔儿,咱们等不得了,择日动手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今天之内会发出。
  第54章
  建明二十四年, 冬月廿八,良辰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公主出降,普天同庆。
  金銮殿外红绸漫天, 两侧大鼓雷鸣不止,殿外百官林立,形容端肃,沉闷的鼓声仿佛敲在他们的心上。
  为了以示自己谈和的诚意, 建明帝将姜妁出降的规格破额提高。
  让她从金銮殿, 过丹狴石, 走太和门出降。
  建明帝和被拖出来撑场面的嘉成皇后高坐在明堂上, 接受姜妁的跪别。
  今日大喜,百官恭贺,但也有不少人没来, 服丧守制的良妃没来,关禁闭的姜晔姜曜兄弟两没来,因此贤妃也称病未能到场, 但最让人奇怪的是, 德妃以及十皇子亦不见踪影, 以至于建明帝要把嘉成皇后从冷宫里抬出来。
  姜妁双手平举交叠,步履平稳的走向两人,拖在身后的裙摆上成片金线绣制的牡丹竞相盛开。
  她身着一袭鲜红嫁衣, 头戴满金双龙七凤冠, 身上的大袖衫由鲛纱所制, 金线滚边, 吉利的鸳鸯石榴大片大片绣在衣摆上。
  她本就生得艳丽, 如此夺目的嫁衣,更衬得她雪肤凝脂,美艳动人,有一股摄人心魄美,只是面上冷淡,毫无表情,让人不由得平添畏惧之感。
  “拜别高堂——”
  四下寂静中,没有热闹的说话声承托,傧相拖长又尖锐的声调,并不令人觉得喜庆,甚至有种诡异的阴冷。
  “拜别高堂——”
  他又喊了一声,可堂下身着嫁衣的公主,仍旧纹丝不动。
  姜妁冷漠又挑衅的看着堂上的建明帝和嘉成皇后。
  这两人心知肚明姜妁为何不肯跪。
  建明帝强装出来的父女情深绷不住了,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嘉成皇后在南静殿待久了,有点病殃殃的,厚重的脂粉也压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见着两人针锋相对,嘉成皇后倒还笑了一声,示意红萝跳过这一节。
  恰好时辰也到了,外头的擂鼓声越发激烈。
  傧相高喊:“公主出降——”
  外头的文武百官当即下跪,山呼:“恭送殿下!”
  有侍女端来黑漆木方盘上,将金线重工绣着囍字的红盖头罩在姜妁头上。
  随着视线被笼罩,姜妁攥在手里的喜绸感觉到一阵拉扯之意,她脚下一抬,顺着那股力道往前走。
  “怎么是容大人牵红啊?”
  “这两人这么牵着,倒像真是去拜堂成亲的。”
  底下有官员轻声嘀咕,被路过的姜妁听了个正着,本有些严肃压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容涣头戴官帽,一身朱红色官服,其上的祥云仙鹤在冬日里难有的暖阳下熠熠生辉,手下牵着喜绸,另一侧身着大红霞帔的姜妁与他并肩而立。
  这两人不言不语,周身萦绕的气氛却让人恨不得来一句“一拜高堂”。
  打扮喜庆的素律将姜妁搀上一侧的喜轿,一会儿会有轿夫抬着喜轿,让她一路从丹狴石下,再从太和正门出宫。
  站在龙椅后的傅长生一甩拂尘,隐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轿顶的宝珠也消失不见,才垂下头阖上酸涩的双眼。
  送亲的人马一路安然行至京郊,正要上官道大路,前方的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容涣一夹马腹,清冷的双眼状似随意的扫视四周。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红衣人,手持标志性的反手弯刀,身形诡谲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没有一句废话,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
  “鲜卑刺客,”容涣垂下眼帘,喃喃念了一句。
  紧接着,他手一抬,袖中剑寒光凛冽。
  如同听见信号一般,同样身穿红色喜服的送亲侍卫,徒手撕开身上的衣服,露出穿在里头的黑色窄袖短袄。
  裹得严严实实的嫁妆包袱被一把掀开,露出堆叠的长刀,姜十五抽出一把在手里掂了两下,朝不知死活的鲜卑人露出一抹带着血腥气的笑,便毫不犹豫的迎刃上前。
  骑在马上的容涣朝远处眺望,一行黑色的细线越来越近。
  他随手砍倒一个试图靠近喜轿的鲜卑人,敲了敲车壁道:“他们也快回来了。”
  姜妁挑起车帘,逆光看着容涣的脸,抬手轻轻抹去沾上的血迹,在刀剑厮杀声中,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良妃娘娘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咱们得快些。”
  *
  “我以为,你会选永禄。”
  百官退散,嘉成皇后也不端着那皇后仪态了,疲惫的将单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一段时期不见,明显苍老许多的建明帝,问道:“你怎么舍得让永安和亲?”
  嘉成皇后一直被关在南静殿,并不知道这段时日以来,外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建明帝并不愿与她多言,揉着发疼的眉心,难耐的强忍着周身渐起的麻痒感。
  傅长生看他这熟悉的动作,便知道,建明帝的药瘾又犯了。
  “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鬼话吧?”嘉成皇后突然一指傅长生。
  建明帝猝然抬起头,他理智尚存,忍着煎熬反问道:“你此话何意?”
  嘉成皇后定定的看着建明帝,突然神经质的笑起来,笑到剧烈咳嗽还不愿停。
  “快说!”这么久以来,建明帝隐约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可周身麻痒过后的记忆一片空白,让他只敢怀疑。
  害怕自己又忘记,建明帝忍不住厉声追问。
  嘉成皇后笑够了,接过红萝递过来的茶水,咽下喉口的腥甜,唇边带着森冷的笑意:“你聪明一世,将我们算计得团团转,却没想到,你也有栽跟头的一天吧。”
  “你不知道吧,你这奴才,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暗自窥视着永安,他是不是说永安非你亲生,而是霍砚的?”
  “你被骗了!”嘉成皇后仰起脸一阵放肆大笑,一边笑却一边抹泪:“他曾来向我打听,我们四人曾经的过往,我那时心中怨愤难平,将所有都告诉他了。”
  她一抬手,指着建明帝鼻尖道:“你被骗了蠢货!”
  “姜妁怎么可能非你亲生,我那时跟个疯子一般,掰着手指头算你宿在长姐那儿的日子,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我比她还清楚!”
  “我白蕊敢以性命起誓,姜妁倘若非你亲生,我不得好死!”
  “轰隆——”
  一声惊雷伴随她落下的话音炸响,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随着姜妁逐渐远离京城,登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你敢吗,傅长生,”嘉成皇后唇边噙着笑,眉目里还带着以命起誓的癫狂,歪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傅长生。
  傅长生抬眼回望嘉成皇后,极缓慢的眨眨眼,在建明帝无比恐慌的眼神下,摇了摇头。
  “确实如皇后娘娘所说,奴才欺骗了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建明帝遗忘的记忆,伴随着周身麻痒加剧,而逐渐清晰,他想起了那日,他被傅长生像条狗似的踩在脚下,匍匐着哀求他,他还想起了自己被药瘾主导险些强迫了姜妁。
  药瘾和无比的悔恨一同涌上来,建明帝疯狂的撕扯着身上的龙袍,眼睛极速充血,他的冠冕被撞掉,一头花白的发四散。
  嘉成皇后下意识上前去扶他,厉声质问傅长生:“你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
  傅长生无谓的摊了摊手,表情很是平淡。
  建明帝疯狂的挣扎着,继而一口鲜血猛然吐出,他像一条溺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呼吸,一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人……来……来人……”
  “来人啊!”嘉成皇后将他说不出的话嘶吼着喊出来,可伴随着她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哭嚎,本应该即刻冲进来的禁军却始终不见人影。
  就连日常随伺在建明帝左右的龙鳞卫也没有出现。
  傅长生全然不为所动,甚至将手背在身后,踱着悠闲的步子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都逐渐察觉不妥时,外面突然传来不绝于耳的嘈杂声。
  嘉成皇后站起来张望,便见本应该次第离去的文武百官,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挤挤挨挨挨着,向金銮殿奔来。
  “皇上!荣王造反了!”垂垂老矣的大理寺卿从人群里挤出来,凄声大吼。
  “荣王,荣王带兵将整个皇宫都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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