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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长子去世,家主之位就给了次子崔阳泽,崔阳泽有两子,长子为崔奉,是公认的下一任继承人,次子人称崔三公子,因体弱不常与外人打交道,但也是才貌双全,有智有谋的人,崔家族人,都一致认为,可将崔家的将来,放心地交到崔奉与崔三公子手中。崔阳泽也对两个儿子用心培养,崔奉入朝为官,稳定崔家在朝中的地位,次子学习打理家业,这两年渐有成色,就放开手,就将一些权力放给了次子。
  至于崔泰呢?虽也是嫡子,但掌权的人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他还存有防备,没能成长为与崔奉及崔三公子那般的人物。族中的人,也慢慢淡化他的存在,忽略他的地位,于是对崔泰而言,他在崔家的存在,似乎就尴尬了起来。若非有与父亲交好之人与族中老人相护,他恐怕只能如那些庶子一样,一直默默无闻,只能生活在阴影中。
  今日本是他父母的祭日,可族中人或忙碌或不在,没人提起他父母祭日一事,崔泰也不便在家中祭奠父母,只好去了城边一处庙宇,在那里供奉了长生牌位,以此缅怀祭奠自己的双亲。
  明长昱早就想单独与崔泰会面,但任何时候都不合适,唯有今日,才是最恰当的时候。
  君瑶了解明长昱,知道他每走一步,都有不可置疑的原因。她问道:“崔泰是个可用之人吗?”
  明长昱眯了眯眼:“他只是其中一个,偌大的晋州,牵连如此多的人,我不能只利用他一人。”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且放心。”
  君瑶笑了笑,肚子发出饥饿的声响,她陪着明长昱吃了饭,明长昱想起魏含英的事:“她今后,恐怕不会来了。”
  君瑶有些错愕,魏含英今天才来拉拢她,甚至抛出引诱的条件,她也顺势答应了,为何魏含英要半途放弃?
  明长昱见她茫然的模样,不由宠溺地笑了笑:“这也是我的推测,且看看吧。”
  君瑶有些怅然若失,她本以为可以从魏含英那里发现端倪或线索的。
  明长昱却是轻哼一声:“她放弃了也好,如此不知检点的女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君瑶给他夹了两块肥肉:“侯爷,食不言寝不语。”
  明长昱不以为意,陪着她用心吃完后,明昭才来向明长昱回禀情况。他带上来的,是一包家常糕点,用油纸包着,明长昱打开后,明昭说道:“已让人专门察验过了,有毒,这糕点上绯红色的点缀,实际是朱砂。”
  君瑶问:“这是哪里来的糕点?”
  明长昱说道:“知县府上,许穗儿托人带出来的。”
  君瑶蹙眉,愣神之下有些狐疑。许穗儿为何会带什么有毒的糕点出来?难道……
  这晋州似一潭浑水,难道许穗儿,是他用于澄清这潭浑水的一枚棋子?
  第228章 风雨将变
  晋州的斗茶会,是历年来茶商与茶农约定俗成的聚会。斗茶会,一则意图在于茶商之间与茶农之间的交流,二则祈求茶叶丰收,种茶卖茶之人各自财利双收。
  明长昱提出办斗茶会,崔家人自然没有怠慢的意思。可现实情况却不容乐观。原先颇有影响力的茶商大半没有留在晋州,远近的各大茶农,也对种茶失去信心,依旧在观望之中,对斗茶大会不报太大期望。
  明长昱需要肃清晋州,做一次清算,需要一个契机。他需要借助斗茶会,看清这整个晋州的真面目,也需要借助某些力量,将阻碍一一清除,并逼这晋州背后的神秘力量。
  崔家作为晋州的豪族,历年来都是承办斗茶会的大族,此次也不例外。
  崔阳泽前来向明长昱汇报情况,明长昱听完后,很是赞赏:“崔先生真是解决了我一心病。我本担心此次前来晋州会举步维艰,没想到现在就如此顺利了。茶税之案的真凶是县丞岳东,此事我已上禀,想来很快就有结果。若借斗茶会,将晋州的茶业重新引入正轨,我也就能放心地回京复命了。”
  这么说,明长昱很快就要离开了,崔阳泽不知在腹内打什么官司,但他定然是最想明长昱尽早离开的人之一。既然明长昱都这样发话了,看来不办好这次斗茶会,明长昱就不能走了。崔阳泽满心计算着,不管如何,还是得将斗茶会办起来,至于办得好办不好,就全凭他自己掌控了。
  君瑶趁着伤情恢复得不错,与明长昱去千茗阁看了看。斗茶会,都是在这千茗阁举办的。崔阳泽尚算用心,阁中里里外外都已布置妥当。斗茶所需用的器皿,也一一安排好了。
  千茗阁毕竟由一间间房屋组成,是楼阁的样式,不算开阔,所以斗茶的真正场地,实则在千茗阁之前的平台上,平台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茶园。
  君瑶入了阁中,随便选了一处地方坐下,脚稍稍一伸,踢到一篮筐木炭。
  崔阳泽立即吩咐人来,指使着将木炭放远一些。来人是先前就负责打理茶园的萧宇,他得了吩咐,将每一个桌案边的炭火挪远一些。
  君瑶趁机问道:“为何有这么多木炭?”
  萧宇恭敬地回答:“这些木炭,有的用于斗茶时煮茶烹茶,有的是用来暖屋子的。天气严寒,斗茶会不知会延续多久,多准备木炭也不至于让侯爷与其他人处于寒风之中。”
  崔阳泽闻言蹙了眉头:“是谁让准备的?”
  萧宇说道:“是崔二公子。”崔二公子,也就是崔泰。
  崔阳泽默了默,轻叹道:“他倒是想得周到,只不过万一这些木炭都没用上,岂不是浪费了?”
  崔泰正巧就从阁楼外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他向明长昱行了礼,说道:“侯爷对斗茶会的布置可满意,若有需改进的地方,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满足。”
  明长昱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我也不曾见过以往斗茶会的盛况,不知该说些什么。崔先生贤能有经验,才是这场斗茶会的最佳掌控者。”
  于是将话踢给了崔阳泽,崔阳泽不咸不淡地看了崔泰一眼,沉声道:“你的初衷是好的,可惜经验尚且不足。若要保证阁中温暖,茶水不冷却,不光是只有用炭火这一种方法,用厚重的帷幕挡风也可。你这些年都做什么去了,为何该学的一样都没学到?远不如你的父亲!”
  他安慰且鼓励地拍了拍崔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是年轻了些,还需更加磨砺才可。”
  崔泰僵而静地站着,迟钝缓慢地点点头:“是,叔父。”
  崔阳泽冷着脸,歉然地对明长昱道:“让侯爷看笑话了。”
  明长昱勉强勾了勾唇,定睛看着崔泰,他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强忍和羞辱。他起身,拢紧身上的披风,说道:“去外头看看。”
  一行人出了楼阁,移步到平台。平台上已陈设了整齐的桌案,案上摆放着斗茶所用的器皿,崔阳泽一一检查,并向明长昱做出解释。明日这各种茶类,由各大茶商和茶农冲好后,依次端上来,给崔阳泽等几位有资历者品鉴。
  明长昱点点头:“不瞒您说,圣上甚是喜爱晋州的茶叶。我这番来,一时为了查清茶税案,二是为圣上带好茶回宫。希望借此斗茶会,重新发现晋州的好茶,博龙颜大悦。”
  崔阳泽立刻恭敬无比地作揖行礼:“为圣上办事,那是崔家莫大的荣幸。”
  “那是自然,”明长昱意味深长地说,“崔家的崔奉公子在京为官,颇得圣上重视,将来崔家想来前途无量。”
  崔阳泽顿时容光焕发,提及最让自己骄傲的儿子,他心情自然大喜。但到底是个老练的人,喜悦之情不太洋溢,很是克制地欣喜后,他感叹道:“承蒙侯爷称赞,到底前途如何,还得看奉儿自己的造化。”
  君瑶听得此言,心底不由细细思索起来。
  她起初认为,崔家和前朝之人是有勾结的,他们二者共享利益,到底是崔家被利用的可能大一些。前朝的那些人,最大的意图,当然是谋反重建前朝,但崔家敢吗?崔家虽是大户,可有了足以抵挡朝廷的实力?而且,崔家的崔奉在京城任官,难道崔阳泽舍得在东窗事发后,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处置?
  回想一下唐仕雍与唐延父子,也不是没可能……
  君瑶心中百转千回,却见此时不少人在茶园中松土,不解地问:“为何要给茶园松土?”
  崔阳泽脸色一变,无声看着崔泰。崔泰顶着那阴沉沉的目光,向君瑶解释道:“其实这茶园中的茶,有一些是此地的茶农和茶商亲手种下的。每一年斗茶大会后,参与此会的人,都会选择一株茶树种在茶园里,以此祈求茶叶丰收,祈求上苍保佑这里的茶农和茶商。”
  明长昱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还有这样的风俗,届时我也要选择一株茶树,说不定多年之后有机会重游此地,还能品尝到自己种的茶树。”
  崔阳泽担忧地劝说道:“侯爷,此时天气寒冷,不适合种茶树。我担心茶树种下去后会枯萎,如此太不吉利,不如今年就将此项取消……”
  崔泰稍稍打断他的话:“这是祖上传承下来的,若是轻易改动,恐怕不妥。”
  崔阳泽眯了眯眼,却依旧应对得很是从容:“不如……今年的茶树,就用花盆栽种吧。种好之后,各家各户还可以自己带回家好好照顾,也不至于坏了祖宗的规矩。”
  崔泰却很是为难:“现下要准备花盆,恐怕有些仓促了。若是让各家各户自己准备,恐怕会让人不满,也会让崔家失了诚信,难免会有人说崔家的不是。”
  崔阳泽欲言又止,终究是无话可说了。
  几人又小坐了片刻,君瑶借口如厕,离开众人的视线,去了茶园中。
  她绕了几条路,终于看见了正在满头苦干整理茶园泥土的萧宇。她缓缓走上前,萧宇立即起身,向她行礼。
  君瑶仔细观察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说道:“你的手严重脱皮,有水泡,略微红肿,不太像是常年做农活或看守仓库留下的。”
  萧宇垂手,用袖子遮蔽暴露在外的手,低声道:“冬日严寒,我的手是冻伤了。”
  “冻疮我也长过,”君瑶不紧不慢地说道,“起初是微红发痒,而后肿胀难耐,皮肤溃烂流血。我只在一些挖矿的人手上见过你这样的伤。”
  萧宇猛地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君瑶,又自觉反应太过,连忙低下头:“大人,这里泥水很脏,你还是去平台上吧。”
  君瑶没动:“我先前曾受过萧家恩惠,答应萧婷,要帮他找到兄长。叫萧宇的人的确很多,可有妹妹,且常年不在家的却很少。你为何不回家看望母亲和妹妹?你那些让人带回家的银子,是从何处得到的?”
  萧宇的双眼顿时冒出错愕的寒历,他陡然间满身戒备,咬牙道:“大人要做什么,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
  “你承认了?”君瑶挑眉,“你就是萧婷的哥哥萧宇?”
  萧宇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转身抓起地上的锄头,扛着便远离了君瑶。
  君瑶本想追上去,可身后有人打断了她,是明长昱的人找过来了。
  “公子,侯爷见你还没回去不放心,让我来寻你。”
  君瑶回头,已不见萧宇的身影,便作罢。
  回到明长昱身边,无声与他对视一眼。
  此时千茗阁外清风乍起,吹起层层贫瘠的绿浪。明长昱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道:“明天是个艳阳天。”
  开斗茶会,自然是要看天气的,天气不好,如何能进展得下去?
  君瑶心绪如那千层万层的涟漪一样,微微激荡着。她走到他身侧,听见他用轻柔且笃定的声音说道:“明日,我将眼看着这些人,亲手将茶税之案撕开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缝!”
  他踌躇满志,她受他感染,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和你一起。”
  第229章 生死之变
  斗茶会如期而来。
  次日,当真是艳阳天,冬日晴空万里,白云染彩,天际飞鸟逐日,彩彻区明。
  明长昱亲自去请了茶农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人称木老进士的木知安。晋州的茶业,一靠崔家扶持,二靠木知安引领。木知安年轻时,遇晋州茶树害病,一时感染了大片茶树,茶树死了不知其数,有靠茶谋生的人,甚至都要自杀了。木知安在那时站了出来,凭着祖祖辈辈的种茶经验,研究并传授医治茶树的办法,带着此地的人渡过了难关。这里的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会给木老进士一些面子。
  明长昱是秘密去见木老进士的。木老进士初见他时,不知他是谁,明长昱说明身份后,才向木老进士说清来意。
  “在下想请木老先生作保,希望与知县以及崔家等人合作共赢。木老先生德高望重,若是肯为我说话,定然事半功倍。”
  木老进士年过八十,双眼浑浊却有神,闻言冷声道:“我帮不了你,你另找他人吧。”
  明长昱诚恳道:“可我听闻,木老先生的儿子木书宴在为崔家办事,日进斗金,财源不断。若老先生引荐我加入,我定然为木家与崔家赢得更多利益。”
  木老进士闻言,撑着不便的身躯起身,抬手指着明长昱:“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不知廉耻不折手断之人!像你这样的人,尽早离开晋州,否则我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明长昱挑眉:“老先生何出此言,您儿子不是做得风生水起吗?”
  木老进士痛心疾首:“这样的数典忘祖的孽子,我不认也罢!要不是我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我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可奈何?”他双手拄着拐杖,体弱气虚地抚着胸口,“侯爷,这晋州已经这样了,您要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也好,要双手沾染铜臭也罢,老朽都不阻拦!但只求你给我留一个清白,我不想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这世上有崔家与吴学元那样的人,也有如木老进士这样固执却清高的人。与前者那些人相比,木老进士才是真正守住晋州根本的人。
  明长昱说出那些话,不过是试探而已。知晓木老先生清白后,他便道出了此行的真正意图。
  木老进士将信将疑,并没有立刻答应明长昱。但在临近斗茶会开始之前不久,终于传出木老先生要参加斗茶会的消息。此消息一出,原本犹豫着是否要参加的人,也决心要来了。
  即便如此,也难以再现曾经斗茶会的盛况,可已经达到明长昱的预期。
  崔阳泽与崔泰等崔家人,率先在场等候招呼,以魏含英为首的茶商也依次入座,开始检查斗茶的器皿。
  明长昱坐于上首,左右则是君瑶与李青林,其后是崔阳泽与吴学元。
  君瑶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听见李青林问道:“伤可大好了?”
  君瑶颔首,听他掩唇咳嗽,便随意说道:“听说有炭火可供暖,你让何三叔给你烧一个暖手的抱着。”
  李青林勉强笑了笑:“我还不至于那般虚弱。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斗茶,今天就想开开眼界。”
  君瑶不置可否,眼见来的茶商和茶农都到齐入座了,明长昱示意斗茶会可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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