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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兵临南陵、镇守雁门两处麒麟军共二十五万,余下三十万步兵、十五万水师合全军之力,从江淮南卓郡、云州、抚州三路,分兵往南、东、北三面清寇围剿,逐步缩小倭贼可活动的地界,将其逼入死角,诛杀之。
  宿琮、刘武、方同几人议定了行军路线, 奏禀天子, “此次数倍兵力于倭贼,势必叫倭贼有来无回。”
  诸将即刻点兵开拔,臣子谏言, 此番已不必女子出征, 崔漾没有应允, “看周家军的意思。”
  短短五个月, 林凤、徐英、林蓝、陆云、陆琴几人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御前听天子这一问,知晓问的是她们的将来。
  是就此解甲回家,嫁一个或许好,或许不怎么好的人,亦或是继续领兵打仗,像男子一样,成就一番事业。
  几人几乎想也不想,叩请出征。
  崔漾叫她们都起来,温声道,“原先村子里也有少年兵,但因为杀敌护村要紧,大家不会置喙什么,宿琮此人钦服你们的付出,没有男女成见,你们在他麾下,没有遭遇冷待,但世上似宿琮这般男子,万里尚且不能挑一,往后行走军中的困境,也许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林凤想说话,崔漾抬手轻压,“世人异样的眼光,有些来自于男子,有些来自女子,甚至是亲近的长辈,诬陷,流言,清白,战死沙场是轻,被其余士兵鄙薄,调戏,甚至是强迫,官场疆场勾心斗角,歧视,打压,世间之险恶,也许超出你们的想象。”
  “后半生也许都与刀剑为伍,难以照顾家小,此番种种,可曾都有想过。”
  几人握紧拳,林凤抬头问,“陛下是劝我们回家么?”
  崔漾摇头,“与你们说这些,是想叫你们知晓前路的艰辛,现实的困难,好的坏的。”
  “一条荆棘路,倘若走上去,必然有代价,需要做好应对这些遭遇的准备,朕希望你们选择一条人生路,并非出于一时热血。”
  崔漾晃了晃垂在手中的折扇,看着这些成长起来的姑娘,眉间带起些暖意,“倘若是沙场百战的将士,你们是朕的子民,倘若选择做一个农耕桑种的寻常人,你们亦是朕的子民,朕一样会倾力庇佑。”
  “我们想做将军,请陛下恩准。”
  几人眼底都起了些潮热,却已不再是半年前容易落泪的性子了。
  她们生在被倭寇侵扰残害的村落,面对亲人的惨死,曾无力地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有了可保家卫国的能力,机会,林凤并不想放弃。
  林凤重重拜首,眼里含着热泪,并不让它落下来,“便是一条流血流汗的路,末将也绝不畏惧,落子无悔,末将绝不后悔。”
  崔漾有些忍俊不禁,起身将她们扶起来了,“眼泪是天生的,并不需要抑制,一个会哭的女将军,也不影响你杀敌时的英勇智谋,朕身边一边哭一边喊害怕一边砍人的男将也不是没有,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无需忍成这样。”
  众人都是笑,紧绷的气氛一时和缓了许多。
  她语气随和,面容倾世,当日战马上一弦三箭,何等漫不经心,何等冷酷无情,此时却又温泰随和,从容达观,告诉她们,做普通人,是她的子民,她会庇佑,做将军,亦是她的子民,她同样会庇佑。
  林凤心里塞了一个太阳,那炙阳散发着无尽的热力,叫她浑身充满了战意和力量。
  日光所至之处,山川所覆之地,河流流淌的地方,倘若有一片地方是陛下想要的,她愿意为她抛去这颗头颅,拼死也要打下,将那片土地上最好的东西带来陛下面前。
  林凤又一次坚定道,“陛下,驱除外敌,林凤还要做陛下的将军。”
  既知前路坎坷,还愿意走一走,是叫人佩服的。
  崔漾应了一声好,递给林凤徐英二人两份绢帛,一卷内家心法,一卷外家拳脚功夫。
  她此番武学根基枯竭,为恢复武功几乎耗尽心思,除了药物,另外研习出了一套开阔武学根基的心法,对于绕过武学根基蓄积内劲,也有一些心得,两月来以女子的筋脉为基础,写下了这卷无相经。
  虽不是什么上乘的武功,但可以让没有武学根基的普通女子也可练武。
  比不上武林高手,却可叫她们行走于这世间,多一份自保之力。
  徐英近身伺候过,见过这卷心经上的只言片语,那时还以为是什么学说,叫陛下不眠不休地推演,足足两月,夤夜伏案,原来是给她们推演心法秘籍,徐英屏息问,“所有的姑娘都可么?”
  惯常来讲不可习武是因为武学根基的有无或差异,现在绕开武学根基的桎梏,大部分都不会被伤到,崔漾叮嘱道,“每日由你们组织练武,不可私练,初初练习,超过两月没有反应,便不可再练心法,若是有人经脉疼痛,记下名录,带来见朕。”
  徐英、林凤捧着经书,珍而重之,“末将记下了。”
  帐外鼓点声震,中路军点兵开拔,很快后陆军也要出发了,林凤几人依旧在宿琮麾下,点兵整军还需要一些时间,五人拜别君主。
  “陛下保重龙体——”
  崔漾温言道,“去罢,朕等将军们凯旋归来,封官拜将。”
  几人深吸一口气,谢了恩,大步出了营帐。
  崔漾批阅完奏章,去看南都城防建设的进度,尚未出营帐,远远便见清水廊柱下两人相对而立,正与许半山几人说话。
  一人清贵,一人出尘。
  司马庚和沈恪。
  暗卫已经分派各军中,负责传递消息,她‘归天’后有关司马庚与沈恪的事,暗卫都有述报。
  两人一人清贵俊美,有如荆山美玉,一人遗世独立,似仙君临凡,立于远山暮色之下,叫万物生发的春景都暗淡了三分。
  沈恪刺杀崔呈,受刑法,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司马庚似乎有爱重之心。
  皆是世间难有的样貌。
  司马庚上前,拥住朝思暮念的人,抱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虽早已从暗卫处知晓她伤势已无大碍,到这时见到人好生生的,始终悬空的心方才落回了实处。
  沈恪立在一旁,声音有如金石清玉,温润好听,“陛下龙体可还安康。”
  崔漾点点头,正待说话,若有所觉,扭头朝营帐后方看去,手指叩到唇边,打了个长长的呼啸。
  “嗷呜——”
  虎啸声穿林过江,遥相呼应,片刻后便听闻军营中一阵兵荒马乱,有猛虎的号令层层传递,又很快安稳下来,纷纷避让。
  “是陛下的爱宠——”
  “休要惊慌,大猫不伤人。”
  “好可爱——”
  崔漾算了算时间,大猫本是早该奔过来了,却不知为何慢吞吞半天才从树林后冒出头来,冒出来也是走走停停,最后叼了个什么东西,小跑着过来了。
  近一些崔漾方才看清,它口里叼着一只同色的小虎。
  那小老虎被叼着后脖颈,整个一动不动的,大猫大概叼久了牙酸,松了口,小老虎只有真猫那般大,跌在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小短腿在草地上一蹦一蹦的,踩也踩不稳,嗷呜嗷呜。
  大猫歇息一会儿,又把它叼起来,小老虎被控制住,也不叫唤,乖乖让叼着。
  不用看,也知道是大猫的孩子。
  崔漾深吸了口气,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是寻常但她想不到或者从没想过的,那便是眼前这一件了。
  大猫看见主人,或许是太开心,或许是已叼得不耐烦,口一松,娃也不要了,立刻奔上前,力道大得几乎把崔漾扑倒。
  崔漾接住它毛绒绒的身体,看向那小老虎。
  小崽子被自家娘亲扔下,喵喵叫着,嗅着气息,往这边一颠一颠地过来了。
  毛茸茸的大脑袋在怀里拱来拱去,清澈的眼睛里都是开心想念,尾巴几乎是圈住了她的手腕。
  崔漾给它捡掉脑袋上的树叶,又狠命揉了揉它的脑壳,看那小老虎已经哼哧哼哧赶到了跟前,好奇地这里嗅嗅那里嗅嗅,连草也要咬一咬,活脱脱是大猫小时候的样子。
  可虎爹是谁,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好不好,对它好不好。
  崔漾终是忍无可忍,“哪只该死的虎,叫我知道了——”
  该如何又没个章程,这是一只老虎,虎爹是不怎么带娃的,多是风流一夜便走,过一久不见,连是不是自己的娃都分辨不出。
  崔漾心里无力,听身侧两人都忍俊不禁地失笑,也无心管。
  小崽子跟在大猫旁边,也想往她身上爬,丝毫不见外。
  老虎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物种,旁的物种,便是人,随年岁增长,总也有些变化。
  老虎则不同,小时候什么模样,长大还是什么模样,这导致小崽子活脱脱就是大猫小时候的模样,亦或是大猫缩小的样子。
  一双眼是与大猫如出一辙的清澈。
  崔漾抬手,小崽子抱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很快就窝在了她臂弯里。
  崔漾摸了摸它的脑袋,小老虎直往它怀里钻,大猫探头叼住它的后脖颈,把它给扔下去了,一整个的趴在她身上。
  崔漾眼明手快接了一把,轻拍了下大猫的脑袋,“还是不是你——”
  崔漾便扒拉了下小猫,小老虎以为她在和它玩,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叫崔漾看出了性别。
  怀着崽子奔波这么远的路。
  幸亏没出事。
  崔漾揉了揉大猫的脑袋,依旧对虎爹的事无法释怀,“总得要我看看,可不可,有无疾病才好,就这样,也太草率了些。”
  少见她这般不沉稳的模样,司马庚失笑,安慰道,“虎与虎之间,有自己择偶的条件,若非大猫同意,很难怀上宝宝,虎爹必然很雄伟——”
  他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若是要求虎爹照管孩子,便很为难,它毕竟不是人——”
  沈恪面容上亦带着淡淡的笑意,二人是大成容貌气度生得最好的男子,除却沈平,已无人可比肩,守卫的士兵不免看呆去。
  美好的事物总叫人心情舒畅,崔漾抱着小老虎,领着大猫回御帐。
  司马庚并没有多问过往的事,只是坐下问,“你打算在此处建立关隘么?”
  崔漾点头,“除了倭寇,越地海贼,漕运都有不小的问题。”
  陆家村之所以隐蔽,是因为路不通畅,实则这一片山势平缓,地处三郡交界,漳临关建好以后,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势必会成为新的水陆中心。
  往东可通海,往西接东平陵林,去往上京城,走水路比陵林城少了一半的路程,水□□通八达,又可震慑倭贼海寇,百里无一害。
  两人分坐两侧,一人玄色衣衫挺拔俊美,一人一身素色衣衫宽袍广袖,满庭生辉。
  崔漾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自此朕不会再将你们拘在囚牢,你二人一人有治国之能济世之心,一人学识卓著教化无类,可愿参加文武试,出仕为官。”
  两人无异心,有才能,课税,学宫,安抚齐鲁之地,两年来奔走各地,亦付出良多,越、宋、魏、越地、江淮,改国为郡县,共分十三州一百一十郡,大成疆域广袤,选官用人的地方多,朝廷现下缺的是德才兼备的有识之士。
  战事消耗国库,读书识字的人太少,贪官污吏太多,光是朝中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
  眼前的两人,用之得当,便是国之重器。
  一人似是在走神,一人烹茶,茶香缭绕,雾气氤氲,皆不言语。
  沈恪如何崔漾不清楚,但司马庚对她有男女之情,种种情绪看,兴许意属皇后之位。
  崔漾斟酌片刻,也不隐瞒,温言道,“阆卿,你的能力世所皆知,放在后宫可惜了,坦言说,能坐上皇后位置的人,必是平庸之人。”
  便是先前,她也不大会考虑司马庚,更勿论如今,见下首的人一时苍白了面色,崔漾多说了一些,“这件事朕不是没有斟酌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同榻久了,乃至于孕育了子嗣,不管情愿不情愿,必然会产生羁绊,朕可再下杀手,却必定又是一桩伤心事。”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时地宫里给她带来的创伤,江边兄长咄咄逼人的境况,便是如今,偶叫她想起,亦觉心如江水,污泥闷喉,她并不畏惧身边有阴谋阳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但属实没有必要,后宫便是后宫,是休息享乐的地方,她已不想弄得太复杂。
  司马庚,王铮,沈平之流,现下纵使情深义重,也难保将来。
  仿佛自头顶倾灌下的雷电,将他心脏劈成了两半,司马庚声音沙哑,“你已不再信任任何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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