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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情绪起伏得厉害,分神又靠得太近,连着沉睡在钟妙识海中的顾昭本体也被惊醒。
  他注视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低声道:“师尊,您不必往心里去,弟子知道的。”
  顾昭从一开始重回祭坛时就做好必死的准备,钟妙愿意为他穿越世界壁垒就已经足够意外,眼下道倾颓,难道要钟妙坐视不管?还是要罔顾万万人生死,放任世界融合?
  那就不是师尊了。
  何况师尊已经在暗中做了两手准备。
  钟妙并没有被魔君激怒。
  “小孩子心性,知道什么喜不喜欢,”她合上茶盏,撩开帘子向下看了眼,“走吧,这麻烦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魔君:融合就融合!只要你留下来,我消失又如何!都是你不够爱我的借口!
  钟妙(内心):中二期的小孩子真的蛮麻烦。
  我还蛮吃年下方暴躁嗷嗷不想被当作小孩子,年上方气定神闲,小朋友气得打转口不择言,最后还是被年上用“年纪小”的理由轻轻放过。
  然后更生气了。
  这种桥段。
  可能这就是年下的魅力吧(虽然之后发展的部分就不能在这里写了有点可惜)
  最近快正文完结了会开始陆陆续续地修文,可能会产生一些困扰,先说抱歉啦。
  第92章 、他要她死!
  魔君一听“小孩心性”就要炸。
  好歹百多岁的人了,就算抛去他神明的身份不提,统领魔界也有数十年之久,怎么每每到了钟妙口中,却还像是个闹着要人哄的孩子?
  然而钟妙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虽不曾开口说些什么,面上的神情却分明写着宽和。
  魔君又气又急,眼底翻涌着猩红。
  在这世上,他从未在谁面前这样落入下乘,也从未有人能这样轻松写意地旁观他发怒。魔界中人惧怕他甚于凡人畏虎,就算是那些成天嚷嚷着除魔卫道的名门正派,见了他也无不哆嗦着后退数步。
  可唯独对钟妙无用。
  她任由他瞪着,自顾自收起茶盏。
  于是他的愤怒如熔岩入冰,只激起一片空茫的水雾。
  钟妙不是不能理解魔君在气什么。
  许是早年生活所至,这小孩行事间总有一股玉石俱焚的烈性,想要的东西都看得太重,又将性命看得太轻。难得抓住些什么,即使最终会迎来毁灭也绝不松手。
  但这不行。
  钟妙既然自持年长,就绝不会看着他胡来。
  方才茶盏砸了一地,若是混在毯子里不清理干净,将来难免扎着什么人,钟妙放着他自己冷静,又伸手去收地毯上稀碎的瓷片。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本尊自己砸的自己收拾,”魔君闷声闷气地挡住她,“免得你又说,说什么小孩子脾气……”
  他修习的都是些狂暴摧毁的术法,怕一时不慎毁了钟妙马车,干脆蹲下身用手一点一点拈起来。
  魔君披散着一头长发,途中难免被挡住几次视线,心里又有些气闷。
  他也不说话,只默默唾弃自己,从前什么苦没受过?如今却挑剔矫情起来了——早知就不该骗顾昭献祭,也没见得了什么好处,反而变得这般软弱。
  忽然有微凉指尖自他发丝间穿过,激得魔君一抖。
  从来没人敢这样近地接触他,魔君下意识就要反击,却被钟妙摁住了肩。
  “别动,”她咬着什么东西,吐字含糊,“我下手没轻重,大好年华,别叫我薅秃了头发。”
  魔君梗着脖子僵在原地,由着钟妙将他发丝束起,又用什么东西细心固定。
  与她的剑势不同,钟妙有一双柔软而沉稳的手,魔君曾幻想过许多次死在这手中的情形,如今这双手终于落在他身上,却是这样妥帖小心。
  钟妙托着他脑袋左右瞧了瞧,满意点头。
  “还是束发精神。成天披着头发,不说被火燎着,就是打架也不方便,万一被人薅住呢?”她幻化出面水镜放在他面前,“好啦,也给你捏了一副,喜欢吗?”
  魔君从前在王府做工时听说过,若是好人家的郎君,到了成年那一日会有长辈为他行冠礼,还会得贤者赐字,以示期许。
  但他既没有长辈,更没什么门楣,无人教他,无人护他,野地里长了这样大,忽然在一百年后被人这样温柔地将头发束起。
  钟妙见惯了好东西,这顶发冠虽是愿力所化,却也雕琢得端庄雅致,魔君望着水镜中的自己,缓缓收敛了神情。
  将那些轻狂肆意沉淀,竟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
  他撇撇嘴,瞧着又像个长不大的少年人。
  “怎么就不懂喜欢了?若不是喜欢你,我早就……”
  钟妙刚掐了个法诀将地毯收拾了,就听这小孩对着镜子嘟嘟囔囔,她也没仔细听,催动法阵令马车降落。
  在魔界最边缘处,有四方汪洋血海,其中又有数百炼狱,专门用于处置魔君不想放出来碍眼的魔修。
  陆修文正是关在此处。
  炼狱沉没于血海深处,无光亦无风,唯有无边无际的猩红将数百中空顽石团团包裹,每一颗顽石唯有最高处开有小窗,便于犯人受审。
  此处曾关押过不少正道修士,也关押过许多斗争中落败的魔将,每一道锁链都被血迹腐蚀为深黑,如藤蔓般随浪涛摇曳,在满月的夜里发出阵阵哀嚎。
  然而到了这代,现任魔君既没有兴趣将魔界变作正道修士的历练场,也无兴趣陪谁演什么阴谋,不老实的早被杀了个干净,压根没机会来血海深造。
  也算是炼狱空荡荡,魔君在人间。
  一日之中,唯有此时会有潮汐将顽石短暂托出水面。
  陆修文勉强站起,跪倒在小窗前试图瞧一眼外面的光亮。
  距离魔君将他丢进炼狱已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在陆修文的计划中,他本该徐徐图之,先诓骗魔君将顾昭的神魂撕裂,再散播魔种壮大自身力量,最终推动两个世界缓慢融合。
  这个过程会耗上数百年,但他等得起。
  没有钟山添乱,又能借着正清宗长老的身份打掩护,还能趁机将柳惊鸿纳入库中——陆修文成为掌门后才真正了解先天圣体的妙用,深恨自己竟错过这样好的实验材料。
  一切都回到最好的时间节点,又有这么些年的经验在身,何愁大事不成?
  虽然现任魔君是顾昭那小子的同位体,虽然现任魔君喜怒无常且性格狂躁,虽然现任魔君压根不听人讲话还极为任性……
  陆修文相信,自己能像说服旧魔神一般说服魔君。
  一开始是顺利的。
  直到魔君毫无缘由地破门而入,并将他拖出来揍了个半死。
  陆修文如今的躯体不过是魔气捏出来的假象,当初顾昭杀他一回,祭天后的天道又追杀他一回,好不容易逃来这个世界,全靠蚕食着同位体的神魂才勉强存活至今。
  正在夺舍的紧要关头,却被魔君狠狠揍了一顿。
  魔君揍他时还用了点心思,怕被钟妙瞧出伤痕,用的全是只伤害神魂的阴损法子。
  陆修文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他还能靠魔气扛着侥幸不死,同位体却直接一命呜呼。
  夺舍的希望彻底破灭,陆修文一咬牙,只能赶在同位体死亡之前强行催动躯壳下令将一切计划提前。
  作为外门长老,他能动的手脚太多了,赛神仙正是经他示意向外贩卖,其中精心混合了恰到好处的魔种粉末。
  只要巡视弟子成功击杀陆和铃夺取密令,江南十九城的水道都将向陆修文敞开。他早早备下足量的魔种粉末,一旦顺水流遍江南,中州必乱而大业可成。
  陆修文紧紧扒着小窗,贪婪地汲取着魔气修复神魂,渴望从外界捕捉到任何与混乱相关的讯息。
  过了一刻,又一刻。
  今日的潮汐似乎格外漫长。
  陆修文从种种幻想中回神,却发觉自己所处的炼狱竟已脱离血海。
  难道是魔君又想从他身上找点什么新乐子?还是中州已乱,魔君需要他参谋一二?
  无论如何,他终于等来了转机。
  陆修文脑中瞬息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一抬头望见小窗前的墨色鞋面,下意识准备忍耐接下来会到来的剧痛。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魔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手惩戒他的神魂取乐,相反,他堪称和善地冲他笑了笑,向一旁让了一步。
  谁有这样的资格令魔君退让?
  陆修文仰头向上望去,目眦欲裂。
  ——他竟等来了这个人!!
  钟妙礼貌招呼:“好久不见陆掌门,你这种花大业……看来发展得似乎不大顺利嘛。”
  似乎是为了表示尊重,钟妙特意蹲下身靠小窗近了一些,正托腮望着他笑。
  当年陆修文还能端着前辈的姿态邀请钟妙手谈一句,然而如今,一个身陷囫囵,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困于小窗之下,一个踩于顽石之上,就算钟妙笑得再亲和,也改变不了她这幅逗狗的姿态!
  陆修文出身世家嫡系,自小将自己视为人上之人,高傲做派早已刻入骨血。
  从前他腆着脸向魔君献策还能说是暂且蛰伏,如今老仇人都踩在脸上,还要如何劝自己大度?
  又是她!竟然是她!一直是她!
  陆修文再维持不住那副端庄持重的假面,恨不得当即冲出牢笼食其血肉。
  然而炼狱设立至今已有数百年,从前关押在此的高手大能逃不出去,他一个长于阴谋的元婴修士又如何能撼动半分?
  魔君正低头为钟妙整理着铺在身后的衣摆,听陆修文将锁链拍得哗哗作响,眉头一皱捏了个法诀。
  陆修文借着魔神的东风起势,最终也受制于魔神。
  神魂深处传来的剧痛如刀劈斧砍,他哪受得住这般苦楚,惨叫中松开铁栏摔落在地。
  钟妙冷冷望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本君前几日从中州回来,听说陆彰武前辈已突破化神继任陆家家主,忽闻幼弟暴毙痛惜不已,竟亲自扶棺下葬。”
  她语调柔和:“有这么位当世人杰扶棺,想来陆家二公子也该含笑九泉了——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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