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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进了一段路后,她突然低低呼了一声,赶紧放下了车帘。
  沈蔓强打精神,“怎么了?”
  “没、没什么。”青莳赶紧低下了头,可视线却下意识往窗口瞟了一眼。
  沈蔓伸手要掀开,又被青莳捂住了。
  “别!”青莳语言慌乱,“……将军临走前特意嘱咐过奴婢,要奴婢将您好好带走……您还是别……我们……要不我们还是赶快赶路……”
  沈蔓意识到什么,不顾青莳阻拦,掀起车帘,向外看去。
  迎面走来一列人,正护送着中央处的囚车往另一处行去。囚车中铺了干草与被褥,有人横躺在其中,生死不知。
  两辆车经过彼此的短短几息,沈蔓认出了被关押着的人。
  项承昀。
  沈蔓大脑空白,呆怔地看着囚车内紧闭双眼的项承昀,一时之间恍若梦中。
  她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立刻叫了声“停车”,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下了马车,往囚车那一边跑过去。
  “停下!”她声音艰涩无比,第一声竟恍若无声。于是她再次开口,用尽了力气,“停车!”
  沈蔓边跑边喊,很快引起那一列人的注意。
  队伍最后的两名小兵回过头,见来者不过是孤身一人的弱女子,面上警惕稍减,只用手中长矛拦住沈蔓。
  最前方的领头人勒马回身,见到沈蔓,眼中有些意外,冷声道:“放她过来。”
  小兵闻言,放沈蔓进去。
  沈蔓扑到马车前,手臂奋力伸进去,推了推项承昀的肩,“殿下,殿下!”
  项承昀眉头紧闭,却始终没有声息。
  二皇子收起眼中惊讶,语气淡淡道:“本王奉命,押解罪人至刑部复审。无关人员速速让开。”
  沈蔓咬紧了牙,“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何这幅样子?”
  “本王奉命押解,不曾进过监牢,如何知晓他为何如此作态。”
  沈蔓深吸一口气,“他现下已经昏迷,就算你带他去了刑部,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不如先请太医来看看……”
  “太子妃莫不是忘了,重罪之人,没有寻医的资格。”
  沈蔓道:“二皇子方才说,要带太子殿下去刑部复审?”
  “不错。”
  “那就是说,殿下此时身上的罪名,全都尚未有定论!未定论之人,你却口口声声‘罪臣’,到底是何居心?”
  二皇子冷哼,“太子妃这搬弄是非的能力可真厉害,随随便便就给臣弟扣了这么大个罪名。不过看太子妃这模样,应该是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沈蔓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你就没想过,你的父兄,为何短短几个时辰就洗脱了罪名,被人从大理寺监牢放了出来?”二皇子一步步走到沈蔓跟前,声音也压低了些,“自然是因为,有人站出来,主动揽下了所有的罪,以自己,换出了你的父兄。”
  二皇子欣赏着沈蔓面上的惊愕与痛苦,笑得好不快意,“你猜,那个人是谁?”
  沈蔓回头看了项承昀一眼。
  项承昀横躺在囚车中,始终未曾睁开眼。
  沈蔓转过头,不偏不倚看向二皇子,眼神中满是决绝,“若我说,我今日一定要带他走呢?”
  二皇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看行不行。”
  沈蔓将一物递在二皇子面前,声音冷肃,“先皇金令也不行吗?”
  二皇子表情一顿,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沈蔓上前一步,将一样金灿灿的物什举在半空,清越的声音传遍整条队伍,“尔等小卒,见到先皇金令,还不跪下拜服!”
  其他人被她镇住,一溜串跪下行礼。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愤恨,随其他人一同行了礼。
  沈蔓顾不上嘲讽他,脚步匆忙跑到囚车前,命令道:“开门!动作小心些,把他抬到本宫的马车上。”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抬眼看向二皇子的方向。
  二皇子低吼,“按她说的做!”
  那两人忙不迭应了声音,慌里慌张地翻找能打开囚门的那把钥匙。
  许是这钥匙的声音惊醒了项承昀,他眉头一颤,眼睑微微掀开一条缝。
  第40章
  项承昀被拖上囚车的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虽然不知道项永乾逼他吞下了什么药,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药入口即化,服下不过一刻钟,身上便一阵阵地忽冷忽热。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禁不住想起幼时那场高烧。
  起因是在大雪里跪了一夜,风寒入体高烧不退。太医们捏着下巴灌了三天的药,眼见着烧退了,人也慢慢清醒了,却一夜之间,再度严重起来。
  一日一夜后,情况越来越严重。整个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表示已无力回天。最后还是萧丞相自宫外寻来前朝的老太医,不眠不休受了三天,用尽法子将他救了回来。
  只是人虽救了回来,他这辈子,都再难以尝到味道了。
  再苦涩的中药,尝在口中也与清水无异。
  再甜蜜的糕点,于他来说也不过如同嚼蜡。
  萧皇后见他性命无碍,松了口气后,转头将从小侍奉他的奶娘抓走,反复拷打逼问。
  ——为何引导太子殿下送香囊?
  ——为何故意要太子殿下被陛下所厌恶?
  ——是不是受了二皇子指使?
  那时他五岁,在床上躺了三天,没等到母亲与父亲来探望,在天寒地冻的时节拖着未愈的病体,去求人放了自己的奶娘。
  从小到大一心为自己的奶娘,彻夜不眠照顾自己的奶娘。
  对他来说,唯一会在意他的奶娘。
  只是那份苦苦哀求,最终却还是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成婚后的第二个新年,东宫的饮食中查出了毒。下毒的人手段不算高明,很快就被揪了出来,是平素跟在奶娘身边的稚子。
  稚子何辜,侍卫们循着毒药来源,最终果真查到了奶娘身上。
  奶娘自知事情败露,收拾了东西要逃,所幸侍卫阻拦及时,于深夜将其抓了回来。
  根本就不用审问,当着他的面,奶娘什么都招了。
  她受了二皇子指示,用药将他悄无声息地害死。
  ——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
  处理完奶娘残破的尸体,他推开房门,迎着漫天飞雪向外走去,心中却如这大雪一般空茫一片。
  他要去哪?
  他好像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一声尖锐的鸣叫突然响起来。
  他抬头望去,见到一束烟火蓦然绽开。
  那细微光亮映在他眼中,他不由得恍然,已经又过去一年了。
  又是一声烟花砰然照亮天边,那样鲜活又明亮的姿态,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之驻足。
  他推开面前的院门,离那烟火更近了些,看着它们一簇一簇地照亮黑夜,又永远地陷入沉寂。
  烟火终了,周围只剩下簌簌落雪声。
  喧闹沉寂后的空茫,让他有些不适应。
  寒意如针,一阵阵刺向膝盖处的旧疾,他皱了皱眉,强自支撑着站在原地。
  奶娘的话再度响在耳边。
  “是我故意引导殿下,使得陛下越来越厌恶……”
  “……那年雪地里救回来后,殿下本已好转,全因我下了毒……殿下才再度性命垂危……”
  “殿下捡回一条命,但自此味觉尽失,膝盖落下冷疾,盖因……老奴之故……”
  “老奴来东宫,就是为了杀你的!”
  膝盖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弯下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待挨过那阵痛后,才再度站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
  他看了一眼,就又转过了头,“回来了。”
  来人没有回应他。
  片刻后,靴子踩着厚厚的雪,慢慢靠近了他,在他身后站定。
  他膝盖痛得难以自抑,头也有些昏沉起来,身后人不做声的靠近,更是让他本能地觉得烦躁。
  他转过身,皱眉冷冷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面前女子一愣,摇了摇头,看向他肩头厚厚一层雪。
  她轻叹一声,“殿下,我给您掸一掸雪吧。”
  ……
  囚车猛地一晃后,在原地停了下来,沉重的锁链相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声响。
  项承昀皱了皱眉,混沌的意识多了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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