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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假的存在是无法带回到真实的,在我所架构的、连结真实与「贝里」之间的桥樑中,唯一能穿过其中而必然不变的……』
  她将盒子随手搁在一旁的桌子上,彷彿那盒子无关紧要。
  『就只有唯一必须相同的你,伊尔,以及作为架构通道时一併纳入的乌利斯与格莱妮。你们确实在那里拿到了这朵花,并做到了我希望得到的效果。』
  渗人的凉意随着老师的话语,渗入骨髓,让他莫名地感觉全身发冷。
  『你完成了我希望你能达成的阶段目标,做得好,伊尔。』
  那当下伊尔没能完全听懂老师的意思,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首先,是他无法再次回到「贝里」的事实,能做到这点的只有老师,但老师却以「现在的你再进去也毫无意义」为由拒绝了他。
  其次,是他们前往的「贝里」是假的,世上确实存在着名为贝里的城镇,但绝不是他们通过魔法前往的那一座。
  最后,他才终于明白,他们此行所谓的任务,不过是老师长年研究计画中的一环。他们踏足的那座名为「贝里」的繁华城镇……就如试炼是发生在幻境之中,整座「贝里」,不过也只是老师利用流焰木的花构建而成的、完整而彷彿世界缩影的幻境而已。
  『……你骗了我们?』
  他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失望,但明白两名同伴恐怕再也回不来的现状后,他仍是忍不住对着一直以来敬重的老师怒吼。
  『我们这么相信你、为了完成你的任务不遗馀力,但这一切却只是骗局?你早就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们会永远留在那里回不来吗?』
  『那也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
  老师的平静与伊尔的激动成了强烈对比,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从不了解这个实际上是他的母亲,却一直唤作老师的女人。
  他不该回来的,本以为能顾及全局的决定,反而让他全盘皆输。
  『……请让我回去。』
  他强行压下怒火,那没有用,既然这一步已经踏错,他必须在还来得及的时候修正才行,无论有没有援手,格莱妮都还在等他回去,他答应过的。
  『你现在回去,只会连自己都赔上了而已。』老师说着,毫不留情地掉头往外走,『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拯救他们,那就跟我来吧。』
  这话让他一怔,却很快意识到老师并不只是单纯后悔心软了想帮他,她的语气依旧冷淡,脚步沉稳如昔,这表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或是她早就打算要这么做了。
  『……』
  而他,明知老师此举很可能也在计画之中,自己頷首答应不过是再次成为棋子为她所用,但这是唯一一个能挽回的机会,要是自己拒绝,那格莱妮和乌利斯便真的不可能回来了。
  老师并不在乎,其他人远水难救近火,要是连他都在此刻拒绝最明白一切的老师提出来的可能性……他迈步跟了上去。
  想要救他们回来,他必须仰仗老师的力量。
  踏入了研究室,老师确实如她所说,异常大方地将所有的研究资料都摊在了他眼前。透过流焰木架构世界的原理、运行方式、世界准则,无数的研究计算与复杂的图示穿插其中,即便他已跟着老师学了多年的魔法,一时间仍难以看懂大半。
  再来,是一份实验日志。
  翻开老师夹着书籤的那一页,读了几行字以后,伊尔就发觉老师的计画早在数年以前就开始了。而老师特别让他看的这一页,纪录的便是进行实验所需的最后一样材料,与带回它的过程。
  ──时间是六年前,老师独自带回了连结着银叶赤花的流焰木枝干。
  『要说曾经发生过什么……三年前的试炼中,有一名外来的参加者被流焰木给「惩罚」了。』
  参与试炼时与瑟琳谈话的内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女骑士的话语和日志上的内容,竟是微妙地对上了。
  读着文字,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去相信。
  外来的参加者将流焰木之花连着树枝叶片一同切下,这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不是在三年前,而是在此刻的六年前,发生在真正的贝里。
  参加试炼的是一名女子与随行的年轻少女,承担「惩戒」的则是切下枝干的少女。女子独自带着枝干与花离开了贝里,少女则在试炼中不幸丧命。
  他记得的。六年前,他与她的最后一面,留有一头金灿发丝的少女一如往常,进行练习、教导较年幼的孩子们、协助老师,在休息的时间与他聊天打闹……对当时大部分在魔法塔里学习的孩子中,「她」无疑是极受大家信任与喜爱的,大家的姊姊。
  但那么耀眼而温暖的一个人,却在六年前与老师单独外出的任务中丧命了。
  他依旧记得少女临行前是笑着与他告别的,殊不知那一面之后,即是永别。
  塔里的孩子们听闻死讯后一片悲伤,他还记得格莱妮是其中一个哭得最惨的孩子,连那时候性格叛逆、只听格莱妮与老师的话的乌利斯都安分了许多。后来,大家一起替姊姊举行了葬礼──她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都是老师带回来的,没有亲人,就只有他们。
  但她就那样消失了,葬在魔法塔周围花园里的仅是用以纪念的衣冠塚。
  之后的好一阵子他受了影响,变得沉默,只专注在精进魔法与武技上。他仍记得「姊姊」的模样,他想留下些什么,不希望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生命里。
  于是他延续着她的精神照顾塔里的孩子们,却忘了探究一件事情。
  ──让姊姊丧命的那场隐密的任务,实际内容究竟是什么?
  姊姊的死,加上本就隐蔽的任务类型,让他们没有想到要去探究,仅是听信了老师单薄而简略的说词。直到时隔六年的现在,伊尔才终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死。
  姊姊正是为了摘花,而在惩戒之中命丧贝里。
  ……就和如今被困在虚假的贝里中,无法回来的乌利斯与格莱妮一样。
  那一页日志后记录的是研究过程与一些琐事,他大略扫过艰深的学问,而后找到了相隔六年的这一天。老师让他们前往「贝里」,去摘那朵幻境里并不存在的花,让他们徒劳地遗留在了世界里,找不着回家的路。
  『摘下花,被虚幻束缚的,是乌利斯还是格莱妮?』
  老师问他。
  被虚幻束缚……在幻境里重新生长的那一株流焰木,就是当年老师带回来的花与枝干,遗留着当年被连着枝叶切下的旧事,让进入「贝里」摘下花的外来者一併受到了所谓的惩戒,束缚在了那个虚假的城镇里。
  虽不完全,但这多半与乌利斯异常的举止脱不了关係。
  至于「贝里」的人们为何不受惩戒影响,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虚假的一部份,只有外来者──从名为「贝里」的虚假世界外而来的外来者,才会遭到惩戒,被束缚在了幻境里。
  『……是乌利斯。』
  『果然吗。』老师不太意外,『既然你坚持想带他们回来,那这些资料,还有「贝里」,就交给你了。』
  『……什么?』她的举止又一次超出了伊尔的理解,或者说接连而来的事件与真相,让此时的他还没能好好吸收消化这些资讯,『这不是你的研究吗,为什么?』
  他不明白,老师究竟想得到什么,把他们送进这个宛如实验场的世界里,现在又将一切交给他,她究竟是想从这长达六年甚至更久的计画里得到什么?
  老师将视线挪往桌上堆着的各种研究纪录,沉默半晌,才开口回应。
  『这个世界是一致的,它不存在着矛盾,但也因此,它是不完备的──总有些事,我们无法从世界里得到答案。』
  她轻缓地叙述,话语背后蕴含着伊尔仍未能完全理解的重量。
  『想要改变这样的无能为力,唯有跨出世界,再从世界之外,取得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只要这样的可能性真正存在。』
  收回视线,她望着他。
  『发生于「贝里」的悲剧,对留在里面的你们来说是无解的,但此刻的你已经来到了世界之外,也就是说,你拥有扭转悲剧的可能性。』
  『伊尔,向我证明吧,人的决心,可以撼动世界永恆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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