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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乐烟曾说过,这皇宫便是她的家,是好是坏,她一并承受。
  可是她爱的人,她信任依赖的亲弟弟,哪怕是出于好心,桩桩件件,落在身上,也如同千斤坠顶,让她只有绝望和无助。
  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翻出了之前怀孕时她精心挑选布料,给两个孩子做的一些小衣裳。
  因为生出来后不太合身,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他们穿,所以就压在柜子底下了。
  若不是她知道了真相,可能过不知多少年,才能翻出来。
  公主如今心情郁结,身体又大不如以前,太医抓了几副保胎药,骨颜守着熬了一下午,这会儿端过来,敲了敲门。
  “殿下,您就让奴婢进去吧。就算您受得了,可您肚子里的小殿下也受不了。”
  李乐烟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她只问道:“外面地动的情况如何,你都打听过了吗?”
  “问过了,骨柳今日特意出宫去看了看,地动最严重的地方是京城东南不远的凌吾镇,房子都倒塌了,死伤无数,村镇外的地都裂开,可怕的很。”
  “京城中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可谓是……哀鸿一片。”
  骨颜声音越来越小:“陛下正在林云阁与诸位大人们商讨后续的事情,可能要连夜出宫一趟,怕是回不来了。”
  李乐烟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她捧起小衣裳,贴在自己的脸上,过了会儿躺了下来,守着她素未谋面的两个孩子,唯一剩下的念想,睡着了。
  李乐锡是紧赶慢赶抽了点时间,从宫外一回来,他就直奔长逸宫而来,迎面看到那把牢固的锁,愣了愣,倒是没有耍横让侍卫们直接拆了。
  他下巴上冒出一点胡茬,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李乐烟的寝殿窗下。
  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不敢出声,害怕她好不容易睡着了,暂时从冰冷错杂的现实里离开,又被他生生拉回来。
  于是他就坐在窗下,自言自语:“我们现在变得好陌生,也很远。”
  “皇姐,我害怕极了。”
  “但是,李乐锡是一朝天子,是皇姐满怀期待培养起来的国君,是不能害怕的。”
  “朕只能慢慢的,一点点解决,日落月升,时间那么长,皇姐……”
  “一生有数不尽的日子,我们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说完,他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浮现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景象了。
  “上天是眷顾朕的,”七尺男儿,一朝天子,擦了擦眼底的湿润,长长的睫毛下,红血丝凄厉狰狞。
  顿了顿,他突然起身离开,脚步有些匆忙。
  还没来得及出院子,他已经剧烈咳嗽起来,袁相之带着两个侍卫过来扶他,眼瞧着陛下吐出一口血来。
  他心惊胆战地叫道:“陛下!”
  李乐锡摇了摇头,不许他再做声。
  “陛下。”
  又有一道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李乐锡用手掩唇,没有立刻回头,只微微侧身道:“皇姐,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李乐烟推开窗户,隔着有些远的距离看他,虽然夜色朦胧,但还是发现他的身影有些不对劲。
  大门还是锁着的,不好开,她只好恳求道:“陛下,你走近些。”
  往常李乐锡听到这样的话,肯定贴过来了,可他现在状态太差,抬脚就想往外走。
  “皇姐早些休息。”
  “李乐锡!”
  兴许很久不曾这样直呼过陛下的大名,李乐烟说完就产生了浓浓的后悔,她道:“算阿姊求你了。”
  李乐锡这才转过身来,一步步往他阿姊的方向走去。
  无可避免,他糟糕的样子一览无余。
  李乐烟伸手去摸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又心疼地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怎么回事?”
  眼泪总是流不尽的。
  她问道:“究竟是为什么?我们怎么越来越不好了?”
  “阿姊想着,把你教养成人,做贤明的君主,就是阿姊这辈子最大的期许。”
  “你的确做到了,可阿姊却成了你此生最大的污点。”
  李乐锡打断她:“不是这样。”
  “我也痛苦,你也在痛苦,我们这又是何必呢……”
  李乐锡直觉她要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凑上去想要吻上她的唇,封住她的未竟之语。
  可李乐烟慌忙往后退。
  他很恼怒,黑着脸把人拽回来,她在窗内,他在窗下,就那么微微仰着脸,倔强地看着她。
  “不要再说了,皇姐,朕不想听。”
  “朕困了,要去睡觉。”
  李乐烟摇头,“阿锡,我想了想,因为地动整个京城都不得安生,我要搬到宫外去,弘安寺就很好,我去看护那些流民,多行善事,为你我积福。”
  李乐锡问她:“你已决心去受苦?”
  没等李乐烟回答,他挥袖背对过身子,不再看她。
  “你腹中还怀有孩子,绝对不能出宫,皇姐,朕绝不可能让你如此不顾后果。”
  顿了顿,他又冷声道:“这是圣旨。”
  李乐烟从没想过,有一日他对自己用圣旨二字。
  她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你怎么就不懂阿姊呢,我们纠缠在一起,彼此都痛苦。”
  以前她觉得,阿锡是天子,想要什么都是对的。
  若是有过错,自己承担就好了。
  可是到了现在,反而逐渐想透,明明都在痛苦,没有任何人能安然,为什么还要强行这样。
  李乐锡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一字一句道:“皇姐,我们一母同胞,是流着同样血的亲姐弟,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执着于彻底割裂我们?”
  “朕不准,”他重重咳嗽了两声,嘴角有些血丝蔓出来,“朕不准!”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李乐烟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长逸宫,担心得她痛苦不堪,叫来了袁相之问是怎么回事。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道:“陛下最近在吃别的方子的药,因为公主殿下近来没有过问,所以一直没有同您说过。只是老奴却觉得这药越吃,陛下的龙体越不好。”
  李乐烟问他:“什么方子?拿给我看看。”
  袁相之早已经准备好了。
  他不敢干涉陛下的决定,只能寄希望于公主殿下,就等着此刻。
  那方子本是普通的滋补方子,多加了几位珍贵的药材,单看毫无问题,可药引里却加了一个极其相克的。
  如此,就成了毒。
  李乐烟的手在颤抖,方子飘在地上,她脑子嗡地一下:“陛下,他在服毒?”
  袁相之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殿下,您知道陛下的。”
  是,她从来都知道。
  陛下是会将自己化身为最牢固的枷锁,哪怕染血,哪怕断掉,他都要紧紧扯住自己的皇姐。
  这世间,唯有她,不可与自己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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