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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特娜置身在一个遥远的农村庄园内。
  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层峦叠起的山伏、蔚蓝色的天空。
  左边是木头搭起的围栏,歪歪斜斜不甚牢靠。她又看看右边,几栋小土瓦木板盖成的小房子冒着炊烟,散落在茵绿的牧场农田里。
  感觉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她想前去村落,抬腿要走,却发现每走一步,整个鲜艳色彩的世界里就淡灰了一些,再走一步,就好像老旧油漆剥裂那般,世界开始龟裂掉色。
  她朝着山下田野奔跑而去,试图让自己的脚步跨得更大,让世界的掉色慢止下来。拼命的、竭力的、使劲吃奶力气地奔跑着。
  她很熟悉,这种腹间肌肉的酸疼,这种换不过气的胸闷,这种心脏跳动到想要挣脱身体的感触。
  但她并不感觉到累。
  只是跑到山下时,世界已经变成灰白一片。
  揉蓝的晴空已是阴天惨惨,鬱绿的草原全都丧失生机,就连本该烧着炊烟的房子,都因着世界的褪色而成为黯冷色调的残骸破片。
  这些改变,却让阿特娜觉得更加熟悉。
  她好像认得这里的路,身体里有个万年不变的磁石指南,让她顺着自己的意念直觉,走到一间破败地老屋面前。
  老屋是用石材与木板搭建而成,只有两层楼高,甚至在屋顶处还有修缮不良的两处破损,每到阴雨时刻,就得堆起乾草防止漏水。儘管水未淹进屋内,却抵挡不住浓厚的湿气生霉,阿特娜一直记得那熟悉难闻的味道。
  这就是家。
  是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阿特娜走到家门叩板前,伸出手,抚摸着上面老老起伏的纹路。时间在它身上冲刷,蠹虫在它身上寄居,潮湿在它身上浮游。它只是一块板子,根本起不了多少防护作用,即使掛着门栓,也可以轻易地被暴力推开。
  暴力……
  阿特娜蹙紧眉头,使劲力量向前一推,整片门板就依着想向中的模样,从中央断裂成两半。
  突然地雷声从天边划过,阿特娜连忙摀起耳朵,闪白的光线褪去以后,她见到了自己从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一幕。
  室内泼洒着红色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红酒。
  倒在破败家庭里的,是两具模糊的尸团,一高一矮,无论阿特娜如何用力睁眼看清,那片影像却像是被人后製处理过般的模糊。
  大片大片鲜红围绕在两人周遭,原本就难闻的霉味,开始混杂进死肉的腐臭,寄着虫壳衰臭,一瞬间就挑动阿特娜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蚊蝇环绕的杂音、衝击鼻腔的腥味、爆染破散的鲜红、没有色泽的家庭。
  种种因素匯聚在一起,阿特娜不由得从腹间捣鼓一阵噁心,还不等摀嘴,就抢先将胃液翻腾全数吐了出来。
  吓!
  食道有灼热般疼痛,疼得阿特娜直掐着自己喉咙,从自己床上坐立起来。
  酒气残骸还氤氳在喉腔里,烧热的空气是怎么吐也吐不出来,阿特娜用力乾呕了几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是梦?
  意识才刚醒却,随之而来的是剧烈头疼,就像有千百隻蠕虫在脑门里爬窜,一点点的蚕食着脑壳。
  尸体、血肉、家庭。
  那是梦境,还是自己不愿面对的一段记忆?
  「啊痛痛痛痛痛……」
  回想越深,头痛越加剧烈。
  阿特娜拍击两下自己的脸颊,揉着脑门,呆坐在床上好一阵子,直到那阵酒精引起的不良反应逐渐消退。
  「这就是喝酒啊……」
  几乎整个身体的肌肉都诉说着不快,阿特娜甚至都没有印象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卧房的。
  凌晨一点十一分。阿特娜揉揉眼睛,清晰视线,看着自己卧房内的时鐘
  与奥斯小姐看完剧场是九点多左右,回到古玩店内时快要十点,奥斯小姐邀请她喝酒……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摇晃地走到厨间,先给自己一杯温水,润润喉头的生涩,食道里那鼓灼热感并未减退,阿特娜甚至开始迷糊着,自己是否真的呕吐过,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里?
  坐到柚木柜台前,阿特娜撑着沉重的大头,又是满脑子的疑惑。
  那个辽阔牧场,是哪里?
  看着熟悉地房舍结构,高耸白皑的山峦,辽阔地青草地,还有云海幻离变化。景色壮丽,阿特娜总感觉,那个地方像是瑞士的乡野牧场。
  为什么会有关于瑞士的记忆?
  难道说,自己出生于瑞士?
  寻着记忆爬书,阿特娜只能回想到她被卖进洛伊德家族的记忆。
  阿特娜果断地断绝念想,停止自己无意义的搜寻。
  奥斯小姐不断提醒她,不要拘泥于过去,放眼未来。
  事到如今,就算她找到了自己的过往、出生、补足了那一段早已忘却的记忆,那又能如何?
  如果早已知道是伤痛,是惨淡,是悲剧。那么自己还能够平静地面对,并且接受一切吗?
  即使发生了各种不愉快,不能接受的事情,自己能有办法心平气和地不进行修正吗?
  又或着说……自己能够付出什么代价呢?
  与奥斯小姐相遇的过往种种,是阿特娜生命中感觉最悠然畅快的一个月。她愿意付出这段开心的幸福时光,去换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未来吗?
  如果那个未来,与洛塔斯小姐换来失落相同,自己又该怎么办?
  深思熟虑过后,坐回柚木柜台前,盯着古玩店内满是橱窗的玩具放空。
  她无须执着于自己的过去,也不该耗费心力改变过去。
  「重要的是现在想怎么做,想变成什么样子的人啊。」
  阿特娜一个人独留室内,为自己刚才的愚蠢,有些尷尬地笑笑。
  就算她想探察自己的曾经与过去,大概也是没有办法做到吧。她并不是奥斯家族的人,每按压一次世界仪的按钮,都要重新再等待一年的时间累积能量。
  「……」
  突然又有个怪点子在脑海里萌生,阿特娜双腿更比脑袋先行,径直地朝着天文室走去。
  如同个贼般,阿特娜又偷偷摸进天文室内,绕开庞大的天文仪机具,在奥斯小姐平常放置的矮柜间,取出那还闪着渺渺蓝光的世界仪。
  果然!
  因为奥斯小姐使用过,世界仪也被重新充能了。
  又是静默无声地,阿特娜再将世界仪收好,悄然退出天文室,躲回自己房中。
  卧床上还残存着自己睡前还未散去的酒香,光是嗅到,就足够让人晕呼呼地。
  她犹然记得将世界仪捧在掌心的那一刻。像是恶魔的低语,衝动、利益、掌控,种种原因都在勾引着她,那让阿特娜更加确信奥斯小姐说的,世界仪或许本就不该问世。
  但如果,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呢?
  为了探寻自己的源头,探寻自己的过往,探寻着究竟是什么经验,成就了现在的自己。如果只是观摩,不做更动也不做修正,大抵上还是符合巴迪纳莉的规则。
  要做吗?
  如果窥伺时间并不需要代价?
  想做吗?
  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能不做吗?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选错时间,下次再行就是整整一年时光。
  为此,她必须蒐集完所有与自己相关的资料。
  心跳不由分说地快速,热血悸动,已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在行动之前,她还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自己往日可能有的伤痛。
  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接受它,并且认同它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滋养了的人生歷练。
  虽然可能会痛苦,但正因为痛苦,才让自己更加坚强。
  这才是成长。
  锚定决心,阿特娜胸怀高昂斗志般地再黑夜中给自己打气。
  奥斯小姐讚赏她是个小小侦探,她应该发挥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与探究本领,调查自己过往曾经。或许,在那个未可触及的时间电路里,她也有成为名家侦探的可能性。
  阿特娜不可自己地回想起法斯特先生案件的那个雪夜,她询问着奥斯小姐从事什么工作,经歷过她解说后,自己脑袋里冒出的超酷炫念头。
  ——时间侦探!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感叹词,现在细想,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有了渴望。
  有了梦想、有了目标、有了想要成为的模样、有了想要追寻的人。
  那是她在洛伊德家族内充当僕职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见自己的未来。
  「奥斯小姐……」
  紧紧捧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脑海里浮现奥斯小姐悠游在雪中,承接起冰晶那抹美丽的画面。
  怀着激动的心绪,感受着内心的彭湃浪潮,阿特娜莫名有种预感,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即使没有经歷过任何时间旅行,她所处的时间线,正一点一点的变动着。
  在那混沌看不清的未来当中,逐渐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只要坚持,然后去做。
  「这样……我算得上是具备了时间旅人的素养了吗?」
  我是否能在成长的路上,更贴近你一点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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