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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是任人宰割的丫鬟,求己倒不如求菩萨。”那丫鬟一说,就恍然地想起了事来,“反正我们伺候大夫人琴姨娘少爷们的丫鬟无事可做,不如趁着正月头一天,去求个签吧。”
  夫人姨娘少爷们都一块跑了,大宅里多了许多不用做活的丫鬟,这一合计,干脆去外头拜拜菩萨,去去晦气,再问前程。
  她们七八人要一块出门也不易,就又推阿卯去跟谢放告假。
  阿卯正愁找不到借口跟谢放见面,姐妹们一推,她就勉为其难地过去给她们求情了。
  老太太刚过世,家中男丁颇为忙碌,因有谢放在,所以哪怕是一天没了夫人姨娘少爷,韩家也没有乱,万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纰漏。
  阿卯走着,便想到一个问题,离开韩府后,谢放会去做什么?
  入仕途?经商?亦或是隐身凡尘中,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无论他要做什么,阿卯都会跟随。
  阿卯一路问人,有人说在东边见了他,一会又有人说在西边见了他,让她一顿好找。别人是井井有条地做事,他倒是到处跑,没个准地。
  约莫过了两刻,她才终于在花园那见了他。
  似乎是一宿没睡,谢放的精神不算太好。他站在池边,静伫沉思,还未完全结冰的鱼池能看见游走的鱼,大红的锦鲤在池中追逐,却不能增添半点过年的喜庆。
  “管家。”阿卯缓步走向池边,唤了他一声。
  谢放见了阿卯,失神的双眼才回了神:“你在找我?”
  “原先伺候老太太他们的姐妹们,如今无事可做,又觉近来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想去寺庙烧柱香,可怕你不答应,就让我过来帮忙告假了。”
  谢放笑笑:“你可以直接应了她们,反正你知道我肯定会答应的。”
  阿卯见他又不解风情,轻叹:“我要是一口答应了她们,那我就没有理由见你了。”
  谢放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愚钝了,笑了笑,笑意未消,那素手就贴在他的脸上,眼前人眼中略有担心。
  “管家,你是不是有心事?”
  谢放微顿,握了她的手放下,并没有松开:“你跟我去送一个人。”
  阿卯看着他,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他要送的人是谁。在韩家,能让他流露出遗憾和毫无复仇的痛快的人,唯有一人。
  韩岳。
  那本可以成为一生挚友,却因韩有功而毁掉这份情义的人。
  “阿卯陪你去。”
  韩岳没有拿韩府的钱,也没有拿衣物,本想去牵一辆马车,到了那车夫为难道:“老爷下了令,不许您带走韩家的一件东西……”
  韩岳了然,也没有为难他。他为母亲披上厚实披风,暖上一个小火炉,便带着她离开了韩家。
  临走前他看着门匾上飞扬的大字,自嘲一笑,对母亲说道:“走吧,娘。”
  韩夫人苍老似老妇,痴痴看了儿子一眼,问道:“嫣儿呢?”
  韩岳微愣,强笑道:“妹妹去外祖母家拜年了,在那等我们呢,我们现在也正要过去。”
  “哦……”韩夫人沉默良久,想不起娘家在哪,还有什么人,但既然女儿在那等她,是一定要去的,“走吧。”
  韩夫人为了毒死韩有功,让他也尝尝当年他所造的罪孽,所以在沉香中下毒,只是她自己也不想活了,也想麻痹韩有功,所以一同吸入毒香,导致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极差。但她跟整日花天酒地的韩有功不同,每日在房中不必耗费过多精力,又心如死灰,不似韩有功那样急躁,所以尚未毒发。韩岳又跟宋大夫讨了药,让她服下,渐渐就能解毒了。
  韩岳回想起那日他和谢放入她屋里,她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仍去开窗换气,更是坚定不能让谢放要了母亲性命的决心。哪怕她狠心如豺狼,为父亲助纣为虐,但她不似父亲那样无情,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乎儿女的性命。
  哪怕已经癫狂,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入屋,还是下意识去开窗,不顾寒冷,也要散了那毒香。
  大年初一,街上走动得最多的就是孩童。穿着火红棉袄的孩童,欢闹地在街上游走,连韩夫人无神的双眼都多了几分暖意,像忆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雪花纷飞,不似昨日的雪大,地面多人踩踏,不见雪花,略有积水。走了几步,韩夫人已觉疲惫,她问道:“嫣儿呢?”
  “妹妹在等我们,您再忍耐一下。”韩岳想至少要先离家一里远,将母亲安顿下来,再去寻叔伯借钱,离开横州,做些小生意,再将钱还了。
  “大少爷。”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韩岳还以为是在喊别人,但细想声音似乎又不是没听过,转身看去,这才看见是阿卯。
  他意外地看着她,阿卯已经先一步上来,将一个小袋子交给他:“知道您什么都没拿,这些是阿卯借您的,他日双倍奉还就好。”
  说是她拿的,可韩岳知道是谢放。他抬头往四下找了找,没有看见故人,他默了默,还是将钱收下了:“谢谢。”他又有些不甘心,问道,“他当真不再见我一面?此次一别,或许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阿卯笑了笑:“少爷,时隔十五年你们重逢了,有缘的话,或许十五年后,又能再见。”
  韩岳想了想,也无奈一笑:“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阿卯默然片刻,说道:“是我说的,可我知道,这也是管家想要说的。”
  韩岳微怔,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似以前那样做挚友,但两人也绝不会因为父辈们的事而成为敌人。他心觉可惜,却又万般无奈。
  “阿卯,照顾好他,离开韩家后,舍弃心中晦暗,重新开始,我相信唯有你能办得到。”
  “阿卯会的。”
  韩岳又往四周看了一遍,依然没有看见谢放。可他知道,他在。
  看不见人,可又何须看见人。
  “阿卯……”韩岳俯身跟她低语两句话,这才缓缓转身,带着满腹遗憾和释怀,搀扶着母亲离开了。
  过了一会,谢放才从隐蔽处走出来,见阿卯颇多感慨的模样,握了她的手说道:“走,去吃面。”
  阿卯点点头,笑道:“要卧一个鸡腿,添上满满的肉汤。”
  谢放笑了笑,走了几步也回头瞧了一眼,早就不见韩岳的身影。他收回视线,又想起来了:“刚才他悄悄地跟你说了什么话?”
  阿卯抿唇笑笑:“他说,你自小就不会扔石子,每次都是他赢。”
  “……”谢放嘴角微扬,“他说谎。”
  “那回头我跟你玩。”
  “……”
  谢放叹气,他的阿卯变坏了,这是跟谁学的?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新年头一天, 天还没亮就有如山如海的人潮来到寺庙抢头香。基本来上香拜佛的人都在上午来了,下午的人反倒少了许多,不至于让阿卯挤破脑袋。
  她先和姐妹们去烧了香, 随后就一一摇签问菩萨。有问姻缘的,有问前程的, 有问家人安康的。阿卯等姐妹们都求了签,她拿着签筒想了会,决定问问谢放在韩府要做的事可能顺利到底。
  小姐妹们解了签,又去门口大鼎插香,留下故意慢半拍的阿卯。
  那先生拿了签, 问道:“姑娘要求什么?”
  阿卯说道:“为我未婚夫问近况。”
  先生道了一声“好”,去取了签文,说道:“这是中吉签。”
  虽然不是上上签,但至少不差。阿卯小心问道:“签文上说了什么?”
  “急水滩头放船归,风波作波欲何为。若要安然求稳静, 等待浪静过此危。”先生继续说道,“此卦天垂恩泽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
  “也就是说,仍不能保证稳稳当当?”
  先生笑道:“世上哪里有什么事能在做之前,就肯定是能办成的。”
  阿卯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可人就是这样贪心的。她笑笑:“谢谢。”
  先生又道:“姑娘也不必太为你的情郎担心,中吉签文,多寓意苦尽甘来呀。”
  “多谢。”阿卯多拿了些钱给他, 当做多谢他的善意安慰。许是因为韩家逐渐颓败,韩家人也陆续离开,到了紧要关头,令她烦心,心中不能轻放。
  韩有功的至亲陆续“背叛”离开,那他剩下的,只有钱财。也不知道谢放会如何夺他钱财,夺走他此生最看重的东西。
  阿卯放好签文,和在外头等她的姐妹们一起下山回韩府。
  客栈的房子不算小,韩岳将房间安排得很好。但对韩光和琴姨娘而言,有个歇脚挡风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韩光和母亲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拿钱,到了客栈发现桌上有些银两,虽然不多,但至少能撑上一段时间。
  韩光见母亲疲乏,温声:“姨娘,我去让小二打盆水来给您洗洗脸。”
  “嗯好。”琴姨娘又唤住他,说道,“往后……你也别叫我姨娘了,反正那个家,我们是不会回去了。”
  自己生的孩子,管嫡母叫母亲,叫娘,管妾侍出身的生母叫姨娘,所以她一直想着,她的孩子叫她娘的时候。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但既然离开了韩家,一切都变得可能了。
  韩光笑了笑,喊道:“娘。”
  声音爽朗清脆,琴姨娘听得眼眶湿润:“嗯。”
  韩光还没离开这间屋子,就听见走廊那有声音,似乎是小二正领着房客进隔壁房。
  他想起兄长临走前对他所说的话,说柳莺先去了药铺,随后会在客栈和他汇合。那按照他的做法,柳莺极有可能住在隔壁。他顿了顿,琴姨娘也猜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去吧。”
  韩光这才开门出去,往左边一看,果真是柳莺。
  柳莺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偏头看去,见到韩光不由愣了愣。韩光见了她,也是愣神。
  总是明艳绝美的柳莺,而今面色苍白,唇色与脸色几乎无异,模样十分虚弱。她当即遮住面庞,不喜以这种容颜面对人。
  韩光也不过去,能确认她安然无恙,他就心满意足了。柳莺见他不过来,知道他明白自己,便提步进了屋里。
  韩光的心砰砰跳着,一时都忘了他出来是要做什么。他只想守在外头,等着她出来。转念一想,没有带妆奁盒子的她,怎么会出来。于是下了楼寻了小二,让他打两盆热水送上去,自己去外头想给她买盒胭脂。
  琴姨娘是看着儿子从客栈飞奔离开的,她目光远投,直到看不见儿子了,她才过去敲柳莺的门。
  刚坐下不久的柳莺没有应声,她以为是韩光,但看见门窗上的影子并不高大,才过去开门。一见是琴姨娘,她微顿:“姐姐。”
  琴姨娘问道:“可介意我进去坐坐?”
  “哪里有介意的资格,这房间,还是韩家大少爷给的钱。”柳莺不知道为什么韩岳要帮自己,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痴傻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推手,但那推手,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要帮她。
  刚住进人的房间有些冷,琴姨娘见柳莺在发抖,便过去拿了被褥来围在她的身上。
  柳莺道了谢,擒着被褥觉得不那样冷了,她笑笑:“身子以前折腾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挨了几鞭子几脚就虚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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