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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未能顾及成贤侄的心绪,着实有些不该,还请你莫要介意,毕竟这也是我与彭兄的公事,近日因此劳烦,忍不住和其他同僚啰嗦几句罢了。”
  好话歹话都让他说了,他也只能配合到底。
  “晚生自是可以理解,只是……”成临玉瞥了眼周围,此间厢房只剩下他们两人,“只是依照前辈的意思,她恐怕仍要在牢狱中待上一阵子……”
  “何止一阵子。”林岩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成贤侄,我劝你还是另觅良缘罢,人生苦短,何必执念于一人。”
  他看他仍是心事不宁的模样,假装安抚拍了拍他的肩膀,“士之耽兮,尤可说也。若是时候到了,你想见她最后一面,我可以试试为你安排。”
  最后一面……
  成临玉缓缓握紧袖中的拳头,尽管他在尽力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但当他回到家中,成庆文仍是细致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今日茶会,他们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林前辈与其他同僚相谈甚欢,我在一旁倾听,亦是收获良多。”
  “刑部最近都在忙于十八年前的旧案,能有何事相谈甚欢?”成庆文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提笔撰文,“我让你赴约茶会,正是知道他们会用此事试探你,若是你能及时洞察、坚持本心,这官场的尔虞我诈于你而言形同虚设。”
  “……孩儿已知悉父亲的用意。”
  听到他略显僵硬的语气,成庆文放下毛笔,皱眉问道,“怎么,你听信了林岩那厮的话?”
  父亲审视的目光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淋而下,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信或不信,孩儿还需与父亲确认一事。”
  “你说。”
  “昨日,狱中可是险些发生玷污女子的恶事?”
  “确有此事。”成庆文稍作停顿,又说,“那位姑娘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邀春楼花魁,但是她并未受到伤害,再加上她身上查出了新的重要线索,所以,我们仍然不能放她离开。”
  所谓的重要线索就是怀疑玲珑所用的神秘香粉可能在十八年前的命案中也出现过,二者之间的联系分明无凭无据,但父亲平静无波的语气,已经笃定了她会因此承受牵连并视若无睹。
  成临玉想通其中缘由,再次感到背脊发凉。
  他沉默许久,缓缓说道,“父亲曾建议我不要抗拒小人之辈的邀约,要借此磨砺心性,适应官场的尔虞我诈,但求自身百毒不侵。可是官场如此浑浊,上不清、下不净,我们不求改变、但求自保,与懦夫又有何异?”
  “你在质疑为父的做法?”
  成庆文沉下脸色,端起架子训诫道,“阮朝国运不平,近来叁十余年,历经外戚干政、百越战乱、海寇入侵,如今又到了清算权臣的时候,指不定你已是别人眼里的棋子,自保尚且勉强,还谈什么改变官场!”
  这一番说辞不无道理,可他看成临玉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得放缓语气说,“你还年轻,有这般清正的志气自然是好事,但是浮木难支,你若一直将弱点暴露于人前,永远无法适应官场的规则,又谈何志向抱负。”
  “……父亲所言极是。”
  ————
  翌日,衙门刑房,容燕再次见到彭荣生,依然难以平复心中的火气。
  “怎么又是小女子单独与彭大人见面?”
  “蓉儿……”
  “要是恰巧遇到彭大人兴致大发,小女子徒有自保的手段也不敢乱用,又该如何是好?”
  彭荣生知道她这明嘲暗讽的语气是为玲珑打抱不平,毕竟她对十八年前因她而冤死的青楼女子抱有沉重的愧疚,也是恨极了这些当官的随意践踏女子的行径。
  “你不必在此讥讽我,那位姑娘是否有嫌疑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可你最是清楚她和姚尚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错了,你错了。”容燕再次打断他那虚伪的话语,怒极反笑道,“你把我交出去没有用,因为真凶不是我,是你,是你彭荣生……”
  她这副疯疯傻傻的模样最是难缠,彭荣生压下心间的不耐烦,继续尝试哄骗她,“我知道我当初错得离谱,所以我来赎罪了。”
  “好啊,那你说说,你拿什么赎罪?”
  “如今皇上怀疑的另有其人,只要我们顺水推舟,就可以把你完全摘出去。”
  “摘出去?”容燕笑累了,挑眉与他对视,“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安排我的去处?”
  彭荣生以为她开始考虑这件事,连忙给出筹码,“我知道你不会再原谅我,更不想回到我身边,但是如果你想离开京城、自由自在,我可以给你一笔银两远走高飞。”
  “你岂会如此好心,让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女人逍遥在外?”她看他又要装作深情的姿态,心中已是万分作呕,“你想想,既然你们刑部可以凭借一包香粉就怀疑玲珑来历可疑,为何不能听我几句肺腑之言,让我指认十八年前的真凶?”
  “你想投案认罪?”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似是要将她看个彻底,“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你已经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何必为了心中的愧疚去送死?只要你配合我,你的邀春楼依然生意兴旺,我也可以忘记我们的过去,从此相逢不相识。”
  “那我们的孩子呢?”
  “你想见桓儿?”彭荣生心中放松些许,暗道自己竟是忘了她还挂念着孩子,“这点要求我当然会满足你,而且桓儿他也很想你……”
  “他很想我?”
  “没错,他当真是思念你至极。”他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水光,愈发肯定自己拿捏了她的弱点,“当年都是我一错再错,如今我只希望可以弥补你们母子俩,你想何时与他见面,我必定全力安排。”
  “那,那就让他现在来见我。”
  “这……”
  果不其然,彭荣生犹豫了。
  她和桓儿当然可以见面,偏偏不能在此时此地相认——
  一个身负嫌疑的老鸨摇身一变,竟然是刑部侍郎失踪多年的发妻,其中缘故定然会引起政敌乃至皇帝的猜疑。
  “你猜猜,要是我和其他提刑官说,我是彭青桓失踪多年的母亲,他们可会想起,你在秀岭郡任职时,你曾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出现在姚尚身死的青楼?”
  容燕楚楚可怜地擦拭眼泪,嘴角却露出嘲讽的笑意,令他感到万分难堪。
  “你在威胁我?”
  她似是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故作惶恐地捂着嘴,“郎君,你要杀了我吗?”
  他当然不能杀了她,甚至算是有求于她,否则他何苦惺惺作态、劝她配合自己的计划。
  两年前,他调任京城不久,与同僚相约来到邀春楼,隔着拥挤的看客瞥见她的面容,惊得落荒而逃,连日难以入睡,唯恐她认出自己,将往事告发于衙门。
  可事情似乎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在刑部兢兢业业,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检举。
  他庆幸于自己没有被她认出,又恰巧得知皇上暗示心腹大臣搜集证据,准备打压镇远侯一脉,很快决定把十八年前的旧案当做一柄利刃,递给当今的刑部尚书,杜航——
  南岭叁郡由于梁家势力独大,郡守、督军、漕运使早已架空多年,怎么可能毫无怨言。
  只要抓住姚尚与梁家暗中结怨的源头,那么梁家将其秘密谋杀的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做削弱兵权甚至罢免侯爵的理由。
  当然,此事关系重大,空有捏造的物证不足以追溯旧案,所以,他亲自出马提审容燕,尝试把她扭转成最重要的人证。
  重新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之后,彭荣生又戴上了另一副面具。
  “既然你如此恨我,不惜与我同归于尽,那我也不必多费口舌。我只能告诉你,如今没有人在意杀死姚尚的真凶是谁,皇上想要的,只是镇远侯府的污点。”
  他摊开手,看起来胸有成竹。
  “若你配合我,至少你还能替当年的青楼女子平反昭雪,不至于让玲珑这般娇美的姑娘重蹈覆辙,反之,你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没有说话的份量,你想凭借一张嘴、一份口供来报复我,等同于天方夜谭。”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利弊。
  正是因为太过明白,她才会觉得这世道可笑至极。
  两年前,她隔着人群望见他的背影就已经认出他,但她在深夜辗转难眠之后,可悲地发现,她仍然拿他毫无办法。
  如今他于朝堂之上结友交朋、仕途顺利,而她作为受害者,竟然沦落风尘、身负贱籍,空有满腔蚀骨的恨意无处宣泄。
  直到她察觉镇远侯世子迷恋玲珑,恍然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丝希望,故意在梁峥面前用岭南口音和张嬷嬷说话,引导他调查自己的来历。
  怎料她还没进行到下一步,镇远侯府已被卷入漩涡,连带着邀春楼也受到牵连。
  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她对替她认罪的青楼女子心怀愧疚,更加不愿邀春楼的姑娘们重复当年的悲剧。
  可是她又有满心的不甘,因为她知道,一旦她作为证人亲自指认镇远侯谋杀姚尚,无论事成与否,她绝对没有活路可言。
  她这辈子背负愧疚、孤苦半生,既没能替她们洗刷冤屈,还要成为彭荣生加官升职的垫脚石,这让她如何甘心死去。
  容燕沉默了许久,眼角的泪痕早已干涸,清丽的五官苍白麻木,透着一股骇人的死气。
  “说吧,要我怎么做。”
  ————
  宝子们,写上一章的时候间隔前面的剧情有些久了,我忘记成临玉还没有知道玲珑的狐妖真身,而沐星和梁峥是知情的。
  这个bug导致我续写大纲的时候发现逻辑讲不通,所以我改了上一章的小部分内容。
  已经确定女鹅的下一世会比较坎坷,所以这一世的剧情对她来说算是非常轻松的,且看且珍惜(doge)
  下一章把女鹅的戏份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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