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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摸摸我的头发:“阿爹,你的头发上有冰。”“没事,一会儿就好。”我抓住璇儿的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曹明殊。他躬身施礼,道:“师傅。”忠文也跑过来,道:“将军回来了,晚饭稍候便好。”
  我点头,走了两步,回头看曹明殊低头在后面默默跟着,身形孤单,不由心中一动,方才他看到我,跑过来时脸上也闪过兴奋的神情。他因身逢大难而早熟,但毕竟是个需要关爱的孩子。俯身拉起他的手,道:“来。”
  他点头,安静地走在我身边,表情镇定自若,连眼神也平静无波,只是小手微颤了两下。我没有再看他,只是把他的手攥紧了些。用过饭,哄璇儿睡下后,带曹明殊到书房考察他的功课,这孩子很聪明,领悟能力强,说话也颇有见地。
  我抚了抚他的头以示赞许,道:“明殊,我有一个朋友很快要来,我们可能会有比试,你仔细看他的招式,有时间多向他讨教,他若能指点一二,你此生受益匪浅。”他点头,眼中突然闪过兴奋:“是南越宗…君主吗?”
  这孩子知道得真不少,我含笑点头:“好了,去休息吧。”他施礼问安,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下,带璇儿到你房间睡,以后我不在,就由你照顾他。”他愣了一下,点头,什么也没问,转身出去。我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还是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却想不出所以然。
  一个月来,连续发生这许多事,是该好好想一想,可是今天实在太累了,还是先睡一觉吧。起身回房,璇儿已经不在这里,不禁莞尔,曹明殊挺有办法的。入夜,果然下起大雪。
  三更时分,突然惊醒,床边已站立一人。黑暗之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高大的身形,那迫人的气势,让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渺小起来。
  “荐清,你的警觉性怎么越来越差?”他笑道,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分外显眼。我起身,推开窗,窗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看地上的雪足有四指厚,白茫茫一片,柔软平整如铺好的棉絮。
  “踏雪无痕,宗熙,你的轻功又精进了。”宗熙飞快的关上窗,搓着手,埋怨道:“我可是从南面来,你要冻死我吗?什么鬼天气,说下雪就下雪。”
  转头一看,才发现他只着单衣,且已湿透了。他竟然就这样冒雪而来,两年多不见,这人竟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想他每次来都是一幅狼狈不堪的样子,这次还算不错了。刚要找干毛巾给他,却见他自顾自脱下湿衣,一边叫冷,一边拿起我搭在床头的衣服就擦起身体来。
  我无奈摇头,对宗熙的大大咧咧一点脾气都没有。点亮灯,打开柜子,找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听身后的动静,他已经钻到我的被窝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回头,将袍子扔给他,淡淡道:“穿上这个再躺,否则我就这样把你扔出去。”
  他却笑道:“可不可以连被子一块扔。”我仔细一看他,不由怒从心头起,他的脸上满是胡子,已经看不出模样,头发湿乎乎的,上面一块一块黄的东西,好象是泥。
  怒道:“宗熙,你几天没刮胡子,几天没洗澡了?你竟然这样就…”他摸摸脸,干脆的说:“不记得了,荐清,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这么在意这个?你的洁癖好像也越来越严重了。”
  不会是从南越出来就没洗过吧,大概连衣服都没换过,否则也不会只穿一件单衣。这种事别人做不出,但是他是宗熙,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脾气,道:“好,我就连床一起扔算了,反正也不能要了。”
  他笑的喘不过气来,道:“你要是把我这样扔出去,不知别人会怎么说我们?我可以提供几个版本,要不要听听看?还有,你不能打我哦,我现在没穿衣服,打起架来会冻着。其实呢冻不冻着我倒无所谓,就怕被人看到,害你没面子。”
  我再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手刚触到门,就听他又道:“荐清,你最好把门窗关好,否则我若不小心说梦话,当然我会尽量小声说,但是万一被别人听到的话…”
  我飞身扑过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忽觉掌下触感不对,伸手一揭,一层薄薄的面具应手而起,露出他笑嘻嘻的脸。***
  我飞身扑过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忽觉掌下触感不对,伸手一揭,一层薄薄的面具应手而起,露出他笑嘻嘻的脸。
  虽说算不上洁白无瑕,最少是清爽干净的脸。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有神,挺鼻端正刚直,双唇坚毅有型,脸部的线条是技术最高超的画师也描绘不出的刚毅与流畅的完美融合。
  暗暗叹气,若不是眼中难掩的促狭和双唇放肆的弧度,若不是脸部肌肉因极力忍笑而有些扭曲抽搐,此人该是多么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我慢慢收紧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缓缓道:“很好,现在你可以随便说,只怕说的不是梦话,是鬼话。”
  嚣张的笑容立即消失,只能张大口困难地喘气,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放松些,却觉掌下一滑,他已脱出我手掌的控制,翻了个身,躺到床的里侧,揉着脖子抱怨:“荐清,你也太狠了吧。
  不过戴了个面具,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要痛下杀手啊?也不想想,我知道你龟毛,超级爱干净,哪敢脏乎乎的来见你。”我看着自己的手掌,眯起眼问道:“缩骨功,你什么时候练成这门功夫?”
  他却不肯回答,嘻嘻笑道:“我在外面清洗过后,把脏衣服都脱掉才进来的。我全身上下都很干净的,要不然你来检查好了。”说着抓住我的手摸上去。这人做事还是这样颠狂。
  我一拧手腕挣开,就势点向他的肩井穴,他已靠近墙壁,无处可躲,果然沉肩侧身躲开要穴,我的手一转,迅即改变方向,紧紧扣住他的脉门。
  这招今天下午刚从瑞那里学会,现学现卖,竟也能一举制住宗熙。宗熙一愣,低低笑道:“好厉害的擒拿手,你又偷学谁的?还是你也被人这样制住过?”
  我脸上有些发烧,微微侧开,暗道:还好屋里只一盏小灯,光线昏暗,他应该看不出什么。沉声道:“你要是不再胡闹,我就放开。”
  “好。”干脆的回答。我也爽快地放开手。宗熙有一点不错,就是守信的很,说一不二。不象瑞,表面上温和柔雅,什么都说的好好的,暗地里却不定会算记什么。想到这儿,突然有些不安。
  “荐清,你发什么愣?我可要睡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累死了。”说罢倒头就睡。真是宾至如归,他把这里当成他的南越寝宫吗?真佩服他的大大咧咧。
  我摇头苦笑,起身将那恶心的面具和他随手扔了一地的衣服收好,看这半湿不湿的程度,还真不象是下雪淋的,倒像是沐浴完直接穿上造成的。
  悄悄出门,来到井边,果然看到一地的狼藉,又不禁摇头,暗自气恼,他竟真的大雪天的深夜在井边沐浴,还将外衣随手扔在这儿,明早若被人看到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只得又收拾一番才到书房睡下,居然也能沾枕就着,一夜无梦。清晨,雪势小多了,雪花却很大,一片一片如棉絮一般稀稀疏疏、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轻轻覆上刚清扫过的走道,无声无息的为大地再披上一层白色的外衣。
  “宗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轻抿一口茶,神态悠然的发问。宗熙却沉下脸,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怒道:“我还要问,你当日有难,为何不去找我?”我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也不算有难,只是出去散散心罢了。”
  宗熙冷笑:“一散就是一年多?散心散到需要诈死?还有你那个长得不象你的儿子,为什么会身中奇毒?”
  我心一跳,宗熙从方才看到璇儿,气色就不太对,现在又强调璇儿长得不象我,难道他知道什么?就算他再怎么心细如发,也不可能一眼就能看出璇儿的身世,除非他认识瑞要抓的那人。
  不过宗熙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又绝顶聪明,也可能只是偶然见过那人,有些印象,再联想到瑞对璇儿的毒害,才会猜到的。
  无论如何,璇儿都只会是叶荐清的儿子,上一代的事与他无关。我正色道:“不要再提那件事,说说你此来的目的吧。我相信不只想看看我那么简单。”
  宗熙用探究的目光地审视了我半晌,也正色道:“不错,我此来的目的有三,第一就是看看你。第二…”
  他顿了一下,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悠远,看向窗外不知名的所在,沉声道:“荐清,你该明白,像你这样性情刚烈,才貌出众,重情重义的人本身就易召祸,偏偏你又没有一丝为人臣子的自觉,没有哪个君主能容得下你,齐瑞也一样,我此来是想告诉你,当年的提议今日仍然有效。”
  原来宗熙从未放弃逐鹿中原之心,只是碍于我,才不敢轻举妄动。我的出走,让他知道我与瑞之间有了嫌隙,所以来探探我的口风。但是似乎并不这么简单,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我断然道:“我当日的回答今日也同样有效,此事休要再提。说说你的第三个目的是什么?”
  “第三么…”他沉吟了一下,回头笑道:“荐清,我们好久没见了吧。去江湖上走一圈如何?就象当年一样,鲜衣怒马,少年侠气,豪情满怀,携手同闯江湖。”
  “江湖…”听他提起当年,我也不禁悠然神往,却取笑道:“宗熙,你还没忘记你的江湖梦啊。南越国君还不够你威风八面吗?说什么鲜衣怒马,豪情满怀,我看你不能忘的是江湖女子的侠骨柔情吧?”
  他纵声大笑,一拉我的手,从窗口飞身而出,直冲进院外的梅林之中,击掌高唱:“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声音浑厚嘹亮,豪气冲天,在林中回荡盘旋,覆在树枝上的雪被震得扑簌簌而落,伴着飘然洒落的嫣红花瓣,红白相间,随着歌声在空中荡着,飘着,煞是好看。
  这样的他,不复昨晚的无赖嬉笑,也不复方才的严肃持重,这才是我最熟悉的宗熙,壮怀激烈,慷慨激昂,豪迈粗犷,有烈火一般席卷一切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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