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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兹悠然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像全身的力量猛地被抽干般倒了下来,摔倒的前一刻,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门把,这才没整个撞倒在地板上。
  身体软绵绵地随着墙壁滑下,亚兹粗粗地喘了一阵,用力蓄了一大口气,硬撑起全副精神跌跌撞撞地匍匐进了房间,然后像是终于安下心来般筋疲力尽地倚在门上,靠自己的体重的力量关上了门。身体内部有什么不对劲。自从成年以来,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还在幼年期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感到片刻的晕眩,但都没有像成年后这样厉害,这种感觉似乎也在随着身体的成长逐渐茁壮。
  刚开始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只要静坐一会儿就可以恢复精神,如今气喘吁吁地躺上半天也不见好转。更糟糕的是,只要和安德烈在一起,这种不时袭来的脱力感就越发强烈。
  刚才被抱住的时候,亚兹就几乎昏厥在男人的怀里。光是挣脱安德烈就已经花了他不少力气,这一路装作轻松的样子爬上来更是几近要了他的命。安德烈一定生气了吧?那个男人是那么期待自己的回应,而自己却推开了他…“呃…啊!”突然自体内窜起的剧烈疼痛让亚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或许不能称为“疼痛”这种感觉比纯粹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蚂蚁在体内嘴嚼、吞吃五脏六腑。
  浑身都使不出力,软得像团棉花,只有胃里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一下接一下地猛烈抽搐。但是,比起肉体的痛苦,更折磨亚兹的是一种自从心底升起的强烈空虚感,那种无论如何都渴望得到“什么”
  却始终遥不可及的饥渴感。重心一个不稳,他整个人沿着墙壁慢慢往地上倒去,很快就躺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团。
  冷汗不住地从额头、脊背和手心里往外冒,素白的衣服被濡湿了一大片,手臂被指甲紧紧抠住的部分一点点渗出点点红色的血丝。
  为了不让自己吃痛地喊出声,亚兹被咬住的嘴唇很快破了皮,嘴里瞬间浸满了鲜血的味道,但体内不断窜起的强烈痛楚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嘴唇的状况。
  等身体缓过来之后,亚兹重重吐着粗气,慢慢扶着地板直起身,一点点调节自己紊乱的呼吸。总算结束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在发现沾在指尖上的血渍后只是歪了眉摇摇头。
  安德烈并不知道亚兹的身体状况。自从发现只要安德烈在身边,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发猛烈之后,亚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安德烈。而每当痛苦来袭,他也总是选择独自承受,从来不曾在其他人面前抱怨过半句。
  不幸中的万幸,粘人的大喇叭罗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回了大胡子威利的研究所,不然亚兹也不至于能瞒安德烈这么久。
  说起来,自从那次在楼顶看到成年后的亚兹后,罗伊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说话虽然依旧大声,但显然没了过去的底气。知道罗伊离开了这个家的时候,亚兹并不觉得吃惊。
  每次两人视线交汇时都会匆忙撇过头,却在亚兹转身后又立刻久久凝视他的身影的罗伊肯定暗藏着什么心事。“里维斯”…亚兹记得罗伊曾提过这个名字,但他被人为冲洗过的空白记忆里根本搜寻不出丝毫有价值的信息。
  “阿尔艾尔…?”亚兹想起罗伊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字,胸口翻腾起一股未名的情愫。…阿尔艾尔眼前突然展开一片茫茫的白光。那耀眼的光亮最深处,有谁在呼唤。
  阿尔艾尔,我的月光草那个声音…是谁?他在呼唤谁?…亚兹…绚烂的白光“唰”地退去,亚兹一个激灵欠起身,慌忙环视四周。
  自己依旧在房间里,孤身一人。明明是在试图追随已然忘却的记忆,脑海里却响起安德烈的声音。
  温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低喃自己名字的声音。安德烈·侯内塞恩…那个赋予自己名字的男人,那个温煦地接纳自己的男人,那个永远都气势凌人、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的男人。
  那个…让自己宁愿独自承受苦痛,也不希望再看到他为自己皱眉的人。“笨…”亚兹低声骂着,翕动的唇还未顺利吐出整个句子,带着甜腻腻腥味的血就从喉底涌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溅了一身,染红了地毯和素白的衣襟。“果然。”大胡子威利扯起嗓子咳了一阵,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什么‘果然’?”安德烈从椅子上跳起来,从他紧绷的严肃表情不难看出,他已经厌烦了老威利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哎,别急啊!”大胡子老头竖起粘乎乎的手指抓了抓似乎聚居了不少小虫的大络腮胡子“你知不知道joysugar?”“那是什么东西?”安德烈把老科学家所说的单词在脑子里过滤了一圈,却没能联想出相关的东西。
  “是一种毒品。”之前一直低头不语的罗伊似乎已经习惯了大胡子威利的故弄玄虚,替他报出了答案“价钱便宜的低档致幻剂,很受穷士兵的欢迎。在战争其间,joysugar是不输高级医疗用品的数一数二的紧俏货。”
  “士兵…”安德烈抓住罗伊话中的关键字,顿时明白了什么。“就算在战争年代多么走俏,终究还是下等人的东西,公爵先生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大胡子威利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可尝过一次,为了戒酒。嘿,要我说,那玩意儿后劲可真够足的,后来为了戒掉这宝贝,差一点儿没要了我的老命。”
  “就是说,”安德烈打断老威利对过往烟云的回忆,言简意赅地总结“亚兹在军部的时候被人注射了joysugar,之所以会突然吐血,也是因为这个毒品的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大胡子威利点头,斜了眼倒在床上接受点滴的亚兹苍白的面孔,眼里滑过一丝贪婪的笑意。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之前你给他做了这么多次身体检查,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吸过毒?”安德烈爆出一连串疑问,黯然的脸色随着自己的问题的提出变得越发阴沉。
  “这应该问你吧?”罗伊半是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安德烈吼道“亚兹幼年时血液里的joysugar浓度几乎为0,根本检查不出来。
  成年以后,我们也没有给他做过血液检查,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他成年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按理说这其间应该发作过好几次才是,你却一点都没察觉,现在还好意思反过来责怪我们失职?”
  安德烈一时语塞。是啊,为什么迟钝的自己一直没能发现?到头来,自己终究只是个被那双美丽眼眸夺去所有注意力的傻瓜而已。如果,能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明明一直都在一起的,却完全不了解彼此…“哦,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这小宝贝可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变色龙,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的话…”老威利的话没说到一半就被安德烈仿佛能刺穿身体的愤怒视线顶了回去。干巴巴地咳了几下“大胡子”
  扯扯皱巴巴的脏衣服,恢复了正经的口吻:“到目前为止,他暂时没什么大碍。血是吐了些,不过还不至于要他的命。静静休养一阵就好了。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毒瘾很大,想要戒掉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就这么纵容他一直吸下去的话,凭他这种虚弱的身体根本活不长久。”
  安德烈紧锁起眉头。利弊权衡半天,却悲哀地发现不论做何选择对亚兹来说都是死路一条。“就没有轻松一点的戒毒方法吗?”
  “有倒是有…”大胡子威利目光闪烁地躲开安德烈逼迫的视线“我们可以给他做全身换血,虽然有一定风险,但60%的成功率也够鼓舞人心了,不过…”
  “没有能够换给他的血,对吧?”明白老威利迟疑的原因,安德烈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所谓的末裔,最终就是要面临这样的结局吗?“还有一个办法。”罗伊的声音将愁眉苦脸的两人的注意力顺利转移了过去。
  “虽然只是谣言,但听说因为越来越多的士兵沉溺于这种毒品的关系,军部的研究所在3年前开始研究而且现在已经制出了完全戒掉joysugar的药方。”罗伊的话让安德烈精神一振,但他的双眼很快就被更沉重的阴霾覆盖。
  军部…有杰拉尔德·洛克菲“那个男人”存在的军部。原来如此,这就是当初那个男人没有强硬地要求夺回亚兹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安德烈会亲自把亚兹送回他的手里。
  ***安德烈在军部没有熟人,确切地说,安德烈和军部的关系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胶着状态。
  贵族与军队,表面上似乎相安无事地和平共处至今,但自从以强硬着称的杰拉尔德·洛克菲将军上台之后,这所谓的平和终于开始出现裂痕,一如脆弱冰面下高速流逝的湍急水流,随时都会卷走没有放轻脚步小心走路的旅人。
  而安德烈·侯内塞恩的名字无疑在军部黑名单的前三名之中。他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跑到军部研究所里大大咧咧地让他们交出药方,但也没有信心能够将药方从戒备森严的部队里偷出来。
  如果向杰拉尔德·洛克菲求助…安德烈自嘲地笑起来。难道除了乖乖把亚兹还给那个男人之外,就真的没有救他的方法了吗?将不兑水的苦艾酒倒进自己嘴里,安德烈瞥了眼倒在床上昏昏睡去的亚兹,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和担忧。
  悄悄然地在床边坐下,安德烈捋了捋亚兹的头发,慢慢吻上了他的额头。梦中的亚兹微微扭过头,打着点滴的手本能地往里缩了一下。安德烈看在眼里,稍稍移开亚兹的身边,低声问:“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
  从安德烈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侧过脸的亚兹微微垂了垂睫毛,然后像是认了命一般带着浅浅的叹息睁开那双闪着流星尾焰的眼睛。
  看到安德烈正盯着自己,亚兹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亚兹,你不喜欢我碰你?”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明明像是被惊动的兔子一般夸张地颤抖,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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