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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慈宁,他的思绪立刻闪电一般想到了往日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折磨和痛苦都可以如烟花如烟云──可是,那、那曾被那样屈辱蹂躏的日子…浑身不由一颤…连心尖都厌恶出来…对于赵苏这样洁癖得近乎苛刻的人,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当成从未开始!那些已经残留在自己身体上的丑恶和污秽,不可能当成了无痕迹!
  事如春梦了无痕──是啊!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切都是可以漠忘的,甚至眼泪,甚至爱情…可是,赵苏无论如何办不到!
  无论如何强迫自己遗忘,无意识间它又会跳跃心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挥去那些缠绕的思绪!就见美丽的皇后疑惑地正瞅着自己。他只得勉强一笑,道:“那就去罢…待朕换了常服。”
  看着眼前交相辉映的一双璧人,教慈宁怎么能不想起自己被先皇赵顼狠心遗弃的命运!她心里酸得发苦!一想起那个夺走自己一生幸福的狐狸精就是赵苏的母亲林妃,心里的怨毒顿时化成了火焰!
  “哎呀!──”轻声的惊呼,是皇后没有拿稳茶杯,差点洒到了衣服上──“小心!”赵苏赶紧帮她抓住差点掉落的茶杯。两人手腕相触,相视一笑,脉脉生情。
  慈宁两眼发直地瞪着微笑的赵苏──苍白的脸上轻轻漾开的温柔微笑,象冰雪里融化开的阳光…那个一向愁眉苦脸的小子竟然笑得那么开怀…那个狐狸精留下的贱种竟然在她面前笑得那么自然…天啦!
  他竟然笑得那么幸福…心脏象被谁粗暴地揉捏着,蹂躏着,慈宁胸腔里郁闷得简直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太后,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柔关怀的问话,原来是皇后注意到了她的坐立不安的样子。“咳…哀家年纪大了,身体不佳…老是胸闷啊…”“是吗?皇上,那得赶紧延请御医,为太后细心调治才是啊!”“是…是的…是朕疏忽了…”
  “唉,岁月不饶人啊!年纪大了,自然这样,倒也没什么!倒是哀家独居南殿,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真寂寞得紧呢!──皇儿政事繁忙,也怨不得他从来不肯来看看哀家这孤老婆子…”
  皇后信以为真,嗔怪地看了看无话可说的赵苏,温柔地道:“如果太后不嫌弃,妾身每日过宫来,陪伴太后说说话儿解闷,可好?”
  慈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满脸皱纹里堆出笑容来道:“那敢情好!哀家怎么会嫌弃?你尽管来罢!这里老是哀家一个人,那些蠢丫头们又听不懂话茬儿,平日里可真是无聊呢!皇后肯来看顾哀家,那可真是哀家的福气!”
  一面看了一眼赵苏,见他虽然有点有苦说不出的神色,但也没有异议的样子──慈宁冷笑一声,心道:小子,先让你得意两天罢!过不了多少时候,就得让你知道哀家的厉害!
  建炎三年春末,上皇徽宗之子赵琬、女锦园公主返京。入住皇宫东殿。建炎三年夏、芭蕉苦热。北殿里,寝宫里以冰块储放在装满水的水晶缸里降热。
  宫女们把时鲜的水果浸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用玉碗捧上来。慈宁太后和皇后相对而坐。看了一眼在这蝉声烦躁、人心杂乱的夏季,却依然仪态端庄,清凉无汗般的皇后──确实和赵苏是同一类人。
  冰雪样清冷的人,她亦深知这样人从来是生具洁癖,最憎丑恶。──此时她和皇后已相当亲热,几乎无话不谈。当然皇后话并不多,多半时间是这居心叵测的老妇人在唱独角戏,皇后只是微笑着耐心地听。
  慈宁把铺着龙须细席的软椅稍稍挪近──刻意以亲密的语气问道:“你不要怪哀家多嘴…皇儿和你之间…怎样?”她脸上的诡秘神色,和说话间浓烈的暧昧语气,使皇后一下子明白了她所指的意思。
  ──这冰清玉洁的女子一下子涨红了脸,羞耻地说不出话。但太后垂问,她又怎能隐而不言,只得讷讷道:“还好…”慈宁笑道:“你别怪哀家多嘴…你进宫也快半年了,怎么…一点消息也看不出来?…”
  一面说,一面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皇后平坦的小腹。皇后再次涨红了脸──然而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不能保持隐忍了──要知道在两宋,正是理学大兴之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是天潢贵胄的皇家!对于未婚女子,最罪不可恕之事无非失贞,对于已婚女子来说,自然就是无法怀孕!不能使夫家有后,此等妇女,娶来何用?──所以一旦遇此情况,轻则纳妾,重则休妻。
  为了这件事,其实皇后自己也在暗暗着急──此时竟被太后点破──她又恐惧又心慌,脱口道:“太后!这…皇上他自从新婚之夜之后,就从来没跟妾身同过房了…”
  惊觉自己竟然把这么羞耻的事说了出来──皇后的脸再次涨成血红!果然如此!慈宁心里暗暗冷笑一声!她早知以赵苏之生具洁癖的个性,自从被张邦昌强行蹂躏后,肯定会对床事心生厌恶和排斥──就算是跟皇后同房,肯定也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精明如她,什么人没见识过!象赵苏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她岂能摸不透他的心理!
  这种已经不配当男人的人还配娶妻!嗤了一声,她故做表情沉重地道:“…果然…”“什么…太后…您说什么‘果然’?…”敏感的皇后马上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暧昧,惊惶地反问:“您是怀疑妾身…”
  ──生不出孩子?她终究说不出口,只是眼中已经蓄满泪珠…一想到说不定会被打进冷宫或被休出皇宫的命运,教她如何能够忍受──却听太后柔声道:“傻丫头,哭什么?哀家又没说你哪!”
  “不是说妾身…那是说皇上吗?”皇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泪珠未干,脸色却有点变了:“太后!皇上…他…他有什么事么…什么‘果然”…太后?““唉!”
  慈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本来哀家也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你这样子…不知道大概你永远也安不了心…”
  “到底什么事啊…太后?”皇后惊得脸都白了,语气也微微颤抖:“皇上…他…他有什么事…”慈宁叹道:“你想想,他为什么再不肯和你同床?”
  皇后美丽的眼睛里又泛上了泪花,脱口道:“难道!难道皇上…他…他不喜欢妾身?或者…皇上他另外有喜欢的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哆嗦起来,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慈宁不料皇后会得出这个结论,实在倒一楞。──心想:看来这皇后倒真的很喜欢那个狐狸精的野种嘛!──这样倒更好!
  她在肚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为难地道:“唉…这件事…哀家是不该告诉你的!可是你侍奉哀家至孝,哀家也早把你当成了亲女儿般,又不忍心教你就这么守一辈子活寡…”
  “──守活寡?…”皇后重复了一遍,惊得泪水都干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太后叹道:“我听你哥哥说,你幼读史书,颇得家学渊源?”
  皇后正是急切欲知下文之时,不料太后反而把话题扯开,又着急又无奈,只得道:“妾身不过识字而已,哪里有什么家学渊源?太后谬赞妾身了。”慈宁悠悠道:“那你知不知道有个汉哀帝,为了一个男子董闹得天下不宁?”
  皇后冰雪聪明──岂会听不懂慈宁的暗示?──她本极有淑女风范,此时震惊过度,竟然尖叫出声:“皇上!皇上他喜欢男人?!”
  慈宁一脸悲哀跟无奈地点点头,喟息道:“唉,皇室不幸,哀家也不幸啊…辛辛苦苦抚养大的皇儿,不知为何竟然染上此等恶癖…可教哀家情何以堪啊…”看着两眼发直,说不出话的皇后,慈宁心里快意至极,却偏偏还挤出了两滴老泪,又悲伤地叹息一声…“皇叔喜欢男人?──皇祖母你说的是真的?!”
  耳边突然响起拔尖的童音,慈宁大吃一惊,──慌忙回头,却见赵琬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小脸上一脸震惊跟…那是什么神色?等等…怎么好象嫉妒?…是看花了眼睛吧?
  这八九岁的傻小子知道什么?自从当年她要杀赵苏而被赵琬这小子撒泼耍赖地拦下来之后,她真是讨厌透了这个小小年纪就骄横跋扈的皇孙!
  此时哪里肯理他,面有怫色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好好跟着太傅念书,跑来这里干什么?”那知道赵琬理也不理她,自己楞了一阵,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转身就!跑了!
  慈宁气得差点吐血,看着赵琬的背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此时赵苏正在御书房里审阅奏折,由于太过于专注,他好一阵子才察觉外面不知何时开始的喧嚷声。
  御前侍卫们低声下气的劝阻声中,似乎还夹杂着童音的叫嚷。赵苏微微皱起眉头──他爱好清静,顶厌烦别人打扰──是谁在外面喧闹呢?正打算出去看看,却听见一个女子声音道:“好了…让他进去罢!”
  是皇后的声音。心中一柔,连忙从御案后站起,却见书房门已然开启,皇后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赵琬。
  赵苏有点心惊:皇后…举止虽无异样,但气色颇不寻常。──怎么回事?他正要开口,却听皇后道:“皇上…妾身最近心绪不宁,想回家省亲…”
  赵苏有点奇怪,但心想她新嫁之妇,想念娘家,亦是情理中事,虽然其实有点舍不得她,也只得说道:“哦。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朕派人送你回去罢。”皇后看着他半晌,眼睛里突然扑簌簌掉下了眼泪来!
  赵苏大惊,手足无措──他从来未近红颜,哪里猜详得出女子心事?──此时呆了一会儿,只得趔趄上前,从怀中抽出罗巾去给皇后拭泪,边笨拙地柔声道。
  “别哭了…你怎么了?”皇后突然推开他的手,一面啼哭着,转身就往外跑了出去!──只剩下赵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他哪里知道
  ──此时边哭边跑的皇后心里正想着:太后说的果然是真的…皇上对我果真一点情意也没有…巴不得我从他身边走开…我一说要回家省亲他就迫不及待地要给我安排车马…
  她一边哭着,一边想起皇上的样子,一面想起太后的话,越觉得证据确凿…她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堂堂男人身上会有体香,那种与生俱来的异香总是教她这个脂粉红颜情不自禁地羡慕不已…所有女人呆在他身边恐怕都会有点嫉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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