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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干得好也不行,他吃了哪门子的醋?”
  他说:我看哪,这上下两级之间,就像是婆媳关系,你能干或者你不能干,他都心态复杂,他都犯酸,你横竖不是,左右不爽,你必须低眉顺眼,但如果你真低眉顺眼了,他还是不爽,嫌你会装。
  钟处说,奶奶的,我真服了有些人,他们啥都不干,还能甜到虞老大的心窝里去,不知他们是怎么玩的?
  他甚至毫不留情地嘲讽虞大头的取向:老虞说社研处的老好人陈方明听话,说技术处的滑头安重中乖,妈的,我真不知道他是在评价一个我局的干部呢,还是评价一个家仆还是一只宠物?
  而对于虞大头喜欢的丁宁等所谓的新生代,钟处也表达了强劲的讥笑和醋意,他说,可笑,是不是隔代亲啊?这上下两级像婆媳,但再隔了一辈,就成了爷孙,就全没了提防和醋意,就只剩下宠爱了,难怪,那些小鬼一直被宠着,这是隔代亲啊。
  “所以啊,”钟处说,“这楼里的那些小的,如今也一个个厉害得紧,虞大头哪了解他们这代人,而他们装可爱,装天真,忽悠起爷爷来是小菜一碟。
  他说,当然啦,也可能是爷爷在忽悠他们,他把他们当作了革命小将,用他们去缠住那些他想打压的人……”
  13
  钟处醋意汹涌。
  我发现他嘲笑虞局长就像我剖析他钟处一样犀利。
  也可能每个人对自己顶头上司的 “中国式犯酸心理”都心有灵犀,即使包括那些上司们自己。
  因为上司的上面还有上司,而“上司的心理”往往大同小异。所以你不得不相信“多疑和犯酸”是人戴上乌纱帽之后的共性。
  于是放眼过去,这楼里每个人都嚷嚷着自己被浸在醋缸里,但又无法遏制对别人的醋意,有时都不知到底是谁在吃谁的醋了,这确实像婆媳悖理,受虐的媳妇熬成婆后,也会身不由己成为一只醋缸。
  我想,这大楼的前生一定是醋缸。醋意汹涌,也一定有它管理学上的功用,比如,“上司的犯酸和善变”=“提醒你们小心伺候”。
  14
  我知道,我整天想这些事简直是瞎操心。他们喝不喝醋,他们爽或者不爽,关我什么事?
  但我没想到,当丁宁和蒋志被掘出综合处之后,我却成了钟处的假想敌。
  我成了头儿的假想敌(1)
  1
  蒋志、丁宁的办公桌还留在这里。现在它们积起了灰尘,我们把过期的报纸、文稿都堆放到了那两张桌子的上面。
  办公室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而我却一天天地惶恐起来。因为,钟处飞向我的白眼日益细密起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常让你觉得自己不知在哪里得罪了他。
  我在哪里得罪了他?
  我承认,上次竞聘之后,丁宁的升级多少影响了我的心态,使我对这间办公室包括对钟处都有些疏远(但仔细想一下,我原本也不是太近啊);我也承认蒋志曾经与我走近过,但那也并非是我的意愿,蒋志当时是这里的科长啊,我们这些小兵又能拿他怎么样呢,总得听他的吩咐吧?
  难道,这就意味着对钟处的背叛?
  2
  一天下午,窗外下着大雨。钟处突然把我们部门的人员召集起来开会。
  他的脸色与窗户外的天色一样阴郁。他对我们说,上午汤丽娟去参加了一个中小企业论坛会议,中午在饭桌上听到有人在议论我们部门的事,说我们在做什么什么调研,说环保那一部分调研是张富贵在做,说有几个厂子扬言如果调研出来的结果不利于他们厂子,就请几个盲流把张富贵狠揍一顿。
  钟处说,有人甚至放言用一只麻袋把富贵丢到江里去……
  钟处说,妈的,我就奇怪了,我们在做什么调研项目他们怎么这么清楚,谁的舌头这么长,谁的嘴这么闲?!……
  他的眼光扫了我们一圈,虽没在我这儿停下来,但我感觉它的余光全落在了我这边。我不知该不该跳出来喊冤,虽然我负责“中小企业调研”这块专题,但我绝对没向别人多嘴过部门里的计划。
  快下班的时候,我想,还是得去和他说明一下。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你来了? 我告诉他这事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他“哦”了一声,他说知道了。 我还想解释一下,他突然站起来,说要到下面会议室去参加个会。就往外面走。
  我看着他凛然的背影,觉得他肯定不信我的话。
  3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蒋志、丁宁留下来的那两张堆满了废报纸的桌子,想着蒋志那张和蔼的胖脸,心里懊悔无比。
  其实我知道,即使现在让我回过头去再重新来一遍,我依然不清楚该如何才能让钟处和蒋志同时满意。
  我听见办公室那头传过来一声悄悄的叹气。
  我不知道别人在叹息些什么?而我则开始安慰自己,会过去的,这事会过去的,学不会长袖善舞也别太急,我只求底线好了,从今天起,低调点,再低调点,反正我不求混得如何好,只求不太烦心就足够了。
  我决定在办公室里尽量少说话(我本来话就不多),就安静地呆在一边求个安耽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又能搏出多少玩艺!
  4
  但我没想到,当我打算学会淡然和放弃的时候,钟处突然在部门会议上宣布,让我和张富贵调换一下工作。
  他让张富贵接手我原先做的中小企业创业调研,而由我接替张富贵做电脑资料的整理工作。
  钟处是这样解释调换目的的,他说:我们这是在练兵,是在调试同事的多种能力。不要以为原先安排了谁做什么,那一块就永远是谁的自留地了,现在哪有终生制啊?既然安排谁做,谁就得上心啊,要给我有说服力,否则周围同事是不服的,轮换一下岗位,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适应多种工作节奏,是为了锻炼人……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自从进单位以来,这是我最难堪的一天。谁都看得出钟处这是冲着我来的。
  周围的眼神让我尴尬,我气得一天没吃下饭,我想,我压根没在外面搬弄过“张富贵做企业环保调研”之类的口舌,钟处这么治我,他有病啊。
  我想,蒋志都已被他掘出去了,再也不存在我和蒋志是近还是远的问题了,他还在为这事堵心?
  5
  张富贵看我的眼神有些尴尬,他下班的时候在楼梯口对我说: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吧。
  我躲闪着他的眼睛。我笑着说,这又不是你的事啊,换换也好的呀。
  他也叹了口气。走了。
  我想,中小企业投资走向调研,我已经做了三年了,都有基础了,却被张富贵摘了个桃子,我想,张富贵是什么水平,他这么突兀地接过去,能不能做好钟处又不是不知道, 但钟处压根不在乎,因为他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敲打我,而不是这个项目做得好不好。
  回到家里,我依然缓不过劲来,单位里的事我平日很少对老婆说,所以,整个晚上我都对着电脑在上网发呆。
  上幼儿园中班的女儿非要爬到我的椅子上来,她说,爸爸,告诉你一个喜讯,我当值日小能手了。
  我说,很好啊。
  她就有些不知足了,她说,我最想当小班长。
  我说:为什么?
  她说:因为有得管呀。
  6
  我一夜没睡着,想着明天早晨上班又要去面对那些脸,就很厌烦。
  我听着窗外深夜大街上传来的车声和身边老婆女儿的鼾声,我对自己说,我真的该无所欲求了,管电脑就管电脑吧,今天我这么在乎这件事说明我还是有所求的,我真的不该有任何想头,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轻松点啊,我得记住了。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愤青”林伟新约我到隔壁的金悦大厦喝个咖啡。如今他和我是谈得来的朋友。
  林伟新对我说,怎么回事啊,钟原先不是挺喜欢你的?
  我对他说,我真的不想谈这事了,可能当领导的都喜欢这样,玩亲亲疏疏的游戏。
  林伟新劝我别太当回事,他说,有的人必须每天让自己处在斗争的紧张中,处在假想敌中,他靠假想敌激活自己,钟处就是这样的人。
  看我无语,林伟新说,他这种脾气也不仅仅是针对你,我见多了,听说原先我们还没进单位的时候,他就联手汤丽娟,把李瑞当作了对手;后来李瑞彻底熄火了,他又联手汤、李两位副科长掘走了科长毛建英,毛建英去了外联部之后;他又把毛亚亚当作管理的目标;再后来就是丁宁蒋志……他就没停过,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每天都必须与别人斗才能打起精神,才觉得充实,一句话,他的生活需要对手,所以他善于臆想假想敌。不是他对你真的不好,而是他每天不能没有假想敌。
  林伟新告诉我这幢楼里许多人都是有心理问题的,我们得躲得远点。
  我不置可否,他就有些自嘲地用手指敲着咖啡杯。他说:说不准哪天等咱们混到他这一步也会这样的。
  我对他说,他们有心理问题,我们这些小角色就更健康不到哪里去了,交叉感染罢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当小兵的就像那些执著的丑女,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自己,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需靠自己搏取,于是每天都警觉别人是否正在打自己那点利益的主意,因此每天让自己处于高度紧张。
  我说,所以啊,当官了有假想敌,当群众也有假想敌的呀,比一比,还是当官好,你得上。
  林伟新说,妈的,我们干脆把心理诊所开进大楼,取个名字叫“消灭假想敌”心理门诊。
  我笑起来。于是我差点告诉林伟新,其实我和蒋志又能有多大的联盟呢,凭钟处的那点智商,他又不是不清楚。但他还是不爽,为什么呢?不就因为怀疑我自从哈尔滨出差回来后对他可能心灰意冷,觉得跟着他也没什么用,就心急火燎地去傍蒋志了,像个见异思迁的二奶,所以看着我就不爽了。
  我忍住了没说这些。我没头没脑地问林伟新: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两面派却被当作了两面派;我没有这样的情商却被看作是四处起舞的人,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7
  和林伟新分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骑着车回家,我的影子跟着我在街上划过,街灯照耀的大街上人影稀疏。
  街心广场那边,有几个爱好天文的小朋友架着望远镜在看星星。他们让我想起自己的小学生时代,那么遥远纯静,一个人这一生,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多么短暂。
  想起白天办公室里的事,我苦笑起来,钟处居然把我当作了假想敌,他高估了我的能力。
  他难缠的脸在夜色中浮动,我想,一个头儿热爱虚构假想敌,是不是为了杀一儆百让更多的人对他服帖? 一个头儿不定期地让自己和某个下属,或者让下属与下属之间处于斗争的焦虑氛围中,是不是为了在不断的打压和摆平中,震慑住更多的下属?
  我想,我们上一代的头儿真是谙熟斗争氛围对于约束人心的作用啊。
  8
  面对办公室里那些忙着张罗的脸庞, 我打定主意避开,因为我想开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干完电脑资料那点活儿,就飞一般地往家里赶,我越来越爱听女儿那像小鸟一样啁啾的声音了,人到这个年纪一天下来心里就开始惦记着这样的声音,每天听她伊伊呀呀地告诉我她的新发现这是我每天最主要的乐趣。
  与汤丽娟常带着一把鲜花来上班不一样,同事们现在常看见我带着两把蔬菜走进这幢大楼。
  我对他们嘟噜,上班路上买两把菜,晚上带回家,省得下班的时候又接孩子又去菜场来不及……
  我发现自己不仅爱去菜场买菜了,甚至对烹饪也狂热地痴迷起来。我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我对老婆说,烧菜和写文章一样需要有想象力,其实买菜也需要想象力……
  我还在阳台上开辟了一个小角落,开始制做起小盆景来,星期天我从花鸟市场买来黄杨、女贞,还和女儿一起去公园找各类苔藓……
  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胖起来了,以前的裤子有点穿不下了,我老婆说,别人是婚胖,你怎么现在才胖起来?
  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人越不顺畅就越长肉吗?
  而丁宁林伟新他们却说我看着一天比一天脸色滋润态度敦厚神色安详了,是不是找到小秘了。我说,没有小蜜,只有老蜜。
  有一天,钟处与部门同事吃饭,他在饭桌上对我说:这阵子你家里是不是很忙啊?我发现,你好像变了很多。
  他顿了顿语气,他说,其实,你这两年真的变了很多。
  9
  据说,一个人不想事儿,脸上就会有乐呵呵的表情。
  当我回归家庭以后,我就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男人特别热爱居家生活,而有些男人则特别痴迷旅游钓鱼……那是因为职业生活让他厌倦透顶,所以他们才以这样的方式逃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去喘口气。
  我回归家庭以后,努力让自己慢下来,但没想到,我的回归之旅并没持续太长时间。
  汤丽娟连着几个晚上11点半给我家打来电话,这些电话让我恍悟:即使回归家庭不想与别人搭界,也会让别人有想法的。
  汤丽娟的深夜来电,每次大都只问一两个问题,即“你整理的材料有一个数字不对”,或“有一个字好像是错了吧”。
  我感受着那一头传递过来的不良情绪,即我们在这里上夜班,你怎么就可以不来,我们在干活,你怎么可以睡觉?
  我女儿连着几夜被汤丽娟的电话吵醒,我就拔掉了电话线的接口。
  10
  接下来,连着几天上午我跨进办公室,都能感受到她汹涌的情绪。
  这使我神情紧张,我一边看墙上的钟,一边看她的脸色,她的脸往往被一张报纸挡着。
  于是,我对大家作出无辜的样子,捂着腮帮,说,唉,不知怎么搞的,我这些天牙痛,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听见那张报纸后面,叹了一口气。
  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她没响,她继续看报。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眼神从报纸边缘不时向我袭来。
  她把报纸翻得“哗哗”响。
  我能感觉得到,随着钟处对我的冷眼,她对我也越来越高深莫测起来。
  11
  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我刚跨进单位大门,就看见汤丽娟正站在铁门后面,我想,呵,今天她自己也快迟到了。
  我开心地向她招了招手,她点点头。
  一到办公室,她就把我和办公室的另一位女同事朱瑛倩叫到她的面前。她说,我原来不想管这事的,因为得罪人,但如果不管,别的同事对我也会有想法的,因为我在副科这个位置上;今天我一早就在大门口看着了,你们俩一个迟到5分钟,一个迟到7分钟,如果就是一天也就算了,如果是偶尔也就算了,但你们已连着四天了……
  听得我们连连点头,说不好意思。
  她真的很生气。她说着说着,突然指着朱瑛倩的衣服说,阿朱,上班不是休闲,爱几点晃悠过来就几点,上班也不是逛街,爱穿得怎么透视就怎么透视,这是办公室呀,你让人家的眼睛往哪搁;小贺,你是上班族还是家庭主男?我从没见一个男人像你有这么多迟到的理由的,有这么多家务事等着你迟到?
  朱瑛倩尖叫起来,你怎么这样说话?你的眼睛往哪儿搁关我屁事!
  汤丽娟朱瑛倩开始拍桌子吵起来。吵着吵着,我发现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在看戏。
  场面因此失控。
  当领导与群众当众相争并使场面失控的时候,输家一般是领导,因为这使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了。汤丽娟与朱瑛倩相持不下,竟使我有种解脱的感觉。
  我心里在嘀咕,她看我爽不爽原本也不太要紧,问题是,她是他放出来咬人的一条狗吗?我又得留神了。
  要瓦解年轻人,就先让他们合作吧(1)
  1
  我确实得留神了。因为除了汤丽娟,我渐渐感受到办公室里许多人与我的疏远。
  我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墙倒众人推”吧。
  我想,推就推呗,他们爱揣摩领导的眼色就尽管揣摩呗,他们觉得跟我近了,会让领导多心,我就识相一点,先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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