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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反射着黯淡的光芒,似乎在嘲笑他——你这个蠢货,你甚至还没有和他结婚。
  你甚至还没有牵着他的手走过红毯礼堂,甚至还没有邀他跳第一支舞,你还不曾牵着他的手去勇敢面对你的家庭、面对所谓的社会、面对玩弄他们的命运。
  在你们相处的最后时光里,你还为了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冲他发脾气,可他从来不生气,也不怪你。
  我不会再搞砸了,森泽航内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握刀的手也不再颤抖。他眼中只余坚毅的光芒和冷酷的果决,顷刻间,小小的戒指被大量飞溅而出的鲜红所铺满。
  剧痛之下,回忆里的森泽航捂着断指跌到在厨房地板上,他觉得自己在嘶吼,耳朵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
  失血眩晕之际,他和他的世界毫无抵抗地被黑暗系数吞噬,这就是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与此同时,春日草坪上的森泽航带着剧痛从梦魇中醒来,七年多的记忆飞沙走石一般横掠而过,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几分钟。
  看着眼前人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森泽航终于彻底的、完全的想起来了——在那个人消失之前,曾用尽所有力气对他呐喊:“沛诚!我叫沛诚!”
  森泽航松开手,一把将那个人用力搂入怀中,狠狠吻了下去。我找到你了。
  第133章重逢
  “你别哭,宝宝对不起。”森泽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沛诚当即愣在原地:“你叫我什么?”
  森泽航许是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紧嘴巴,错开了眼神。
  然而他这个反应无异于变相的应证,沛诚心下巨震,脑中思绪纷杂——刚才比格在用森泽航声音说“宝宝,我爱你”的时候,他就失手摔了杯子,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蛛丝马迹,只能下意识认为是巧合。但此时此刻,这话从森泽航嘴里说出来,他不可能再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我不是姜远声吗?他不是没有记忆吗?
  不对,说什么记忆,这条时间线上的森泽航压根就没和我在一起过——他很确定,这个世界的岳望锡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有些家世渊源但也从来不算关系太好,并且隐隐还有一些竞争关系在的发小罢了。
  那么他是在对谁说,是我吗?
  沛诚一直以为,自己反复穿越之后遇到的不同年纪的森泽航,说到底是一个本体分化出来的不同“客体”。比如每一个森泽航都源于一个种子,但加入变量——也就是他的干预之后,时间线和可能线不断分裂,鉴于人是一个卑微可笑的三维生物,他们永远只能观察到这个时间线上、这个“可能性”里的自己和对方,所以除非他这种系统开挂、用不同的芯子穿戴他人皮囊的情况下,其他人应当是感受不到其他时间线上发生的事的。
  不对,这个想法是错的。沛诚立刻否定了自己——因为上一世结束的时候,森泽航很明显想起了一些此前的片段。虽然并不真切,但他记起了“闵效禹”背叛他后的零散碎片,也正式因为此,沛诚才失言暴露,害得系统判定他任务失败,将他强制回收了。
  这样想着,沛诚又将目光落到他鲜血淋漓的手指上,一个模糊的猜测在脑中成型,他不可置信道:“难道说又像上次一样,你想……”
  他下面半个句子未能出口便直接被封锁——森泽航反应极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沛诚只能用眼神示意:?
  “别说,”森泽航一手捂在他嘴上,一手拢着他后脑勺,贴近了摇摇头:“别说出来。”
  沛诚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说明了什么,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喉咙里嗷嗷呜呜地乱叫。
  果然!他记起来了!他记得上次失败的源头,正是因为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他才没告诉我!
  森泽航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无奈表情,眉毛微微皱着,但眼神里又满是纵容,仿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沛诚拍了拍他的手,扬眉示意他放开自己,森泽航释放出一个“你确定吗”的信号,沛诚“呜呜”地猛点头。
  森泽航松开手,紧张地盯着他。沛诚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终于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航航?”
  森泽航瞳孔微微撑大,半晌才点头沉沉应了一声:“嗯。”
  沛诚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感觉一道电流从脊柱窜上天灵盖,浑身毛孔都炸开了。真的是?怎么会!
  见他应该是明白了过来,森泽航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双肘搁在膝盖上,长叹一声。沛诚半蹲半跪凑在他身前,手盖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因为激动而战栗着,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仰头亲了亲对方的脸。
  森泽航抬眼看他,眉尾微微耷拉着,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沛诚还是看懂了——他说“对不起”。
  “帮你上药,包扎一下吧?”沛诚说。
  “嗯。”森泽航点点头。
  沛诚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好,那你别动。”
  沛诚取来急救包,都还是全新未拆的,回来时森泽航依旧听话地坐在原地,见他靠近便老老实实地伸出手,也不藏着了。
  沛诚取出酒精棉签,心疼地握着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头——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为何要频频伤害自己,只是尚不清楚他记忆恢复的具体时间节点,以及这个机制究竟是如何触发的。但他不能问,对方也不能答——上一世结束时候的悲惨场面依旧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要再经历一次了。
  跪在森泽航膝盖边准备为其上药的时候,沛诚忽然笑了声,想起了一些往事。抬起头来,正对上森泽航直直看着他的双眼,知道对方也想起了同样的事。
  “如果不这样做,会怎么样?”沛诚轻声问。
  森泽航犹豫了片刻,措辞良久才说:“本来就很混乱,记不太清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会慢慢忘掉。”
  “本来想起来的也会?”沛诚问。
  “嗯,”森泽航说,“很吓人,有时候一觉醒来就……好像被数据被篡改或者覆盖了一样。”
  沛诚点点头,这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早在第二世身为闵效禹的时候,他第一次使用了“加速器”这个道具,便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记忆都被修正——明明才过了一夜时间,日历却硬生生拉出去三年多,且每个人都表现得毫无异常,对脑内虚构的“记忆”深信不疑。
  说起来,当时唯一残存了一些“真实记忆”的就是森泽航,他有一瞬间对现实产生了质疑,但那种“不适”很快又被矫正掉了。为什么呢?沛诚不太确定,是因为没有“伤口”作为基点来固化原本的记忆吗?那这样也太坑了吧。
  “嘶——”森泽航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沛诚这才发现他走神间下手有些重了,连连抱歉地帮他快速消好毒,用纱布裹了一圈。
  森泽航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又叹了口气,沛诚知道他在担心——如果不去反复磋磨这个伤口,只怕他本就零散的记忆很快会被覆盖。但如果再去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又会害得沛诚伤心。
  “别担心,”沛诚说,“很快就会结束的,这一次我会快一些。”
  森泽航抬头看他:“结束了会怎么样?”
  沛诚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确定。”
  森泽航明显有些抗拒这个答案,沛诚却已经想通了:“我之前也很害怕,不愿意去思考结局如何,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也很幸福。如果可以逃避真相,永远在一起,就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不行吗?”森泽航问。
  沛诚再次摇了摇头:“或许可以逃避一时,但命运不会放过我们,所以终有一天,历史仍然会重演。”
  森泽航张嘴想要说什么,沛诚及时打断他:“如果没有之前的七年,或许我依旧愿意一赌,贪图在一起的‘此时此刻’。可是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是时候要完成我必须要做的事。”
  森泽航闭口不言了,头微微撇向一边,饶是沛诚故意亲亲他的手指和脸颊也不转过来。沛诚已经好久没见过他幼稚赌气的样子,尤其搭配上他现在已经成熟了许多的外表,这种反差说不出的可爱。
  沛诚微笑道:“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并且已经打算这么做了,对不对?所以不管我提什么奇怪的、非分的要求你都一口答应,我先前就觉得奇怪来着。”
  森泽航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只想你开心。”
  沛诚心里又酸又涩,他禁不住去想象过去这些日子里森泽航到底经历了什么。人类对于时间和记忆的感知,天然就是线性的,换言之,如果不是线性的叙事,如果一系列事件的排列方式并非朝着一个明确箭头的朝向——也就是时间这个箭头的顺序依次发生,人类的大脑注定很难理解。毕竟“因果律”是人类理解这个世界、理解宇宙万物和自然规律的基础法则,“因”一定发生在“果”的前面,反之就会陷入混乱与疯狂。而森泽航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猛然间被唤醒了平行时空里的大量记忆,里面有和现实重合的人物关系,其状态又和现实又是完全矛盾的,因果倒置,唯一恒定的量就是他自己,可“记忆里”的自己又经历着完全不同的过往、和他完全无关的人度过着彻底陌生的人生,该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这还不算,纵然平白无故遭遇了如此反直觉甚至是反科学的事,他非但无人能够商讨,还要担惊受怕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暴露。于是在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同时,为了理清思路,还原全貌,他只能一次次划伤自己,慢慢拼凑,将其和自己原本相冲突的记忆对比、整理、交融。说实话,沛诚都觉得他到现在还没有精神分裂,都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第134章最后一次选择
  两人好歹重逢,却并不能敞开心扉地交流些什么,所幸他们相知多年,骨子里的默契还在,即使言语极尽克制,他们也能很轻易猜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深夜里,两人久违地再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也只是有一遭没一遭地随意聊天——森泽航仍然不太习惯他现在的外表,便从背后搂着他,无意识间捏着他手指头玩他的戒指。沛诚知道他不想睡觉,怕自己一觉睡醒又会忘记,变回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所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森泽航贴在他耳边低声问。
  “我?”沛诚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从你这里多薅点钱走。”
  “哦,这样啊,”森泽航说着松开手,从床头柜摸出手机,问:“要多少?”
  沛诚见状有些好笑,故意乱说道:“十亿。”
  森泽航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没有这么多现金,需要一点时间,下周二如何?”
  沛诚哭笑不得,转过身来,手掌贴着他脸颊一顿乱揉:“不用,和你开玩笑的,怎么这么可爱。”
  森泽航有些郁闷:“我认真和你说呢,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沛诚简直那他没办法,笑道:“不过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想当初买个矿泉水都费劲,现在十亿说说也能拿出来了。”
  森泽航闻言立刻又要捂他嘴,竖着眉毛警告他不准乱说,沛诚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那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吓死人了,万一……”他话到一半,又紧紧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屋内只有一盏夜灯在他身后朦胧亮着,森泽航眼睫垂着,眉头微蹙,正是沛诚曾经评价过“忧郁得有点性感的小表情”。沛诚微笑道:“为什么最近话变得很少,在装酷哥吗?”
  “……没有,”森泽航闷闷地说,“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也没有想说话的人。”
  “我懂。”沛诚脸上的笑意淡了点,“那就说点认真的吧,森久的股份置换已经在走流程了,接下来我需要基尘基尘核心专利的独家使用权,并且附加竞业条款……六个月吧。”
  森泽航只是略一沉思便说:“好的,交给我吧,竞业条款时间长一点会更好吗?”
  沛诚诚实道:“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森泽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保险起见,还是一年吧。”
  “能行吗?董事会和谢行都会反对吧?”沛诚说。
  可森泽航显出无所谓的态度:“这个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
  沛诚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基尘和森久都是他的心血,就这样把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肯定免不了一番心里挣扎。他现在答应得这么爽快,大部分是因为刚刚失而复得,所以才特别珍稀,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森泽航说:“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你虽然表面看起来和谁都能处得来,但其实和谁都不真的亲密。”
  沛诚知道他指的是“闵效禹”,毕竟眼前这个森泽航对本条时间线的记忆还是更为深刻。
  “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森泽航说,“在知道了所有一切本就源于虚无,并且终将归于虚无之后,又怎么可能再认真对待周遭的任何事。”
  沛诚心里一酸,知道对方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他上一世结束的时候眼见所有的真实宛如沙盒般瓦解崩塌,想必也明白周遭的世界以及自己的人生都也只是数据堆砌的假象。只是沛诚实在很难想象,面临如此颠覆且残忍的真相,森泽航如何能够这样淡定地接受。
  然后他明白了,这种世界观崩塌破碎的事,在上一世结尾他抽身离去后,森泽航已经经历过一次。死兔子说过,由于自己在那个世界停留了太长时间,所以那个世界的需要一段过程才能完全解体,而这个解体的过程,就是森泽航被迫独自面对真相的过程。
  可他此刻什么也说不了,只能故作轻松道:“你倒是还整上存在主义危机了。你不怪我?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那些都不是最伤害我的事,想到要再一次失去你,并且我对此无能为力,这才是让我最受不了的。”森泽航摇摇头,“生命本身毫无意义,就像西西弗斯。”
  沛诚勉强笑笑:“你还真整上存在主义了。”
  可森泽航只是安抚性地亲了亲他:“时间无限,生命有涯,当人们厌倦了机械的生活,就会开启新的意识活动,我只是忽然想到这句话。”
  沛诚作为“岳望锡”时候的剑桥专业内容里,很一大部分就是哲学和文学,他立刻反应过来:“米兰昆德拉。”
  “加缪称之为最终的觉醒,”他说,“而这场意识活动,只有两个后果,那就是自杀或恢复原样。时间是荒诞的,世界是荒诞的,人是荒诞的,连死亡都是荒诞的。”
  “荒诞剥夺了我们选择终点的权力,但同时也给了我们选择过程的权力。”森泽航又说,“就像演员。”
  沛诚闻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加缪曾经归类出四种能对抗“荒诞”的人:“唐璜”,“演员”,“征服者”和“创造者”。既然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那么为什么不尝试更丰富多样的过程呢?于是“演员”深入所有生活,穿梭古今时间,在方寸舞台上、在一束聚光灯下,成百上千次地,用短暂的几个小时去呈现独一无二的完整命运。他们谁也不是,他们又化为许多人,用自己的人生,演绎了千百种人生。
  而能够清晰看见自己——不是他穿戴的任何皮囊,而是内里自己的灵魂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森泽航环抱他的手臂紧了紧,亲吻他的头发:“加缪还说,人生正因为没有意义,才更值得一过。“森泽航果真信守了诺言,几日后,沛诚躺在家里发呆的时候,手机忽然蹦出陌生的音乐,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兔子app在闪光。
  他进入系统这么久,除了警告之外,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系统的特别提示。他定睛一看,发现股权置换的四十分和专利共享的五十分均已到账,加上之前关于举行婚礼的零散分数,沛诚猛地坐起来——他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通关”的分数竟然已经够了。
  遥想在最开始进入系统的一段时间里,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真正成功时该是怎样的情景,该是老泪纵横庆幸自己终于通关,还是喜出望外对奖励迫不及待?事实上是,他非但没有半分喜悦,甚至还有些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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