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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礼而说到阴阳、五行、气运,这些东西余盛就完全听不懂了,容逸完全听得懂,这个说到最后,还是要落到“天意”上。公孙佳也是听得半懂,这里面细节太多了,她虽然不是个大外甥那样的学渣,精力也不在这个上面。
  使者也看明白了,合着容逸是个行家,但是公孙佳她“不学无术”一如章砳——章砳对这方面也是半懂不懂。那就好办了,他专对公孙佳讲,你这样是不行的。不管南方是不是也有灾情,你这儿有灾情,那就是上天对你不满!哪怕对我也不满,也不能证明你是好人呀!逻辑正确!
  使者说:“天灾频仍,这是上天意在警告阁下!”他不在乎这一趟的结果,只要能够辩倒了北朝伪朝廷,那就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件事。
  他却忘了一点,余盛只是认死理,认“百姓”,余盛他姨妈是完全“不讲理”的。
  公孙佳问道:“天在想什么,你又知道了?”
  使者手指上竖,指了指:“已然有征兆。大旱,是女魃出!”
  “天有话,让天自己告诉我!用不着猜谜!”公孙佳听不懂却看得明,这使者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用余盛的话说是唯心,辩论落到别人的逻辑里是危险的。
  公孙佳是个务实的人,还是个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什么是天意呢?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天选之人,多简单!
  使者瞠目:“狂妄!”
  仿佛为了应景似的,外面一声惊雷,劈得许多人面如土色!
  使者缓过神来,笑了,接着说:“如何?”
  余盛跳了起来:“不如何!”他是不管小姨妈是不是立了flag,哪怕是flag那也是小姨妈立的,他得硬杠到底!
  使者道:“天意……”
  天渐渐暗了起来,天上乌云翻滚着自南往北而来——要下雨了。
  “还能这样?!”余盛跑到了窗口,“要下雨了!”他跑出了大殿,挨了几下雨点,傻呵呵地笑着跑回来:“下雨了!”
  单良也瘸着往外蹭了两步,道:“天意!”
  公孙佳笑了笑,说:“不是这个意思也没什么。”
  彭犀问道:“什么意思?”
  “天同意我一统江山,我会去做,天不同意,我还是要一统天下,然后祂就可以承认现实了。”
  赵锦道:“但愿这场雨也不要太大,不要闹水灾。”
  余盛傻呵呵地:“不会再有大灾了。”
  单良知道他有点神神叨叨的,打趣他:“你又知道了?之前怎么那么急的?”
  余盛正色道:“那不一样!不能因为‘反正一切都会变好的’就对眼前的惨状别人的苦视而不见,总要做些什么!万一记错了呢?!我不会饿肚子,可有的人是真的会饿死!”
  他就知道一些个调侃啊!比如“章硕真是个倒霉蛋,他死了之后,就没什么灾了,风调雨顺的”,这玩儿能信吗?万一不是呢?还不是得要一个能干的人出来整合力量,共度时艰吗?
  公孙佳道:“那你还不去准备?”
  “准备什么?”
  “万一记错了呢?防灾啊!”
  一群人忘了大殿上还有个南朝使者在!还是赵司翰把这倒霉的使者给拣了起来,说:“贵使?天意?”
  余盛护着脑袋跑了出去,到了雍邑府衙,召集人来防灾。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特别的封建迷信,还劝他:“看来是要风调雨顺了,府君不必这么操心啦!哈哈,恭喜恭喜!”
  恭喜你妹啊!余盛连踢带打踢人去巡河,又派人去守田地。百姓、河工们更实在些,赌咒的传闻他们知道了,仍然很关心自己的衣食之资,比较尽心地巡护河堤看护土地。余盛白忙了半天,不多会儿雨势转小,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才停,很好地缓解了旱情。
  沿途听到百姓感谢老天、又有人在宣扬“顺应天意”,余盛也不提“封建迷信不可信”了,欢欢喜喜地去组织春耕去了。
  第320章 谋远
  雍邑直到很久之后仍然对这场雨津津乐道。
  它出现得那么地富有戏剧性,满足了人们对“转折”、“刺激”的心理需求。它又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切切实实地解决了当时人的需求。更当时人欣喜的是,经历了十年的灾变之后,老天爷终于不再掐着点儿的为难他们了,祂好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终于玩累了,休息了。
  而只要老天不是刻意地刁难,人总是能给自己找到活路。
  以上,对公孙佳并不成立。
  即便老天刻意刁难她,她也不带认输的。
  天休息了,她也不休息。
  余盛在雍邑忙前忙后了好几年,等雨停了又转悠了一圈确认春耕一切顺利,顺手断了一些鸡毛蒜皮争鸡打狗的小官司,接着就被提溜进了宫里。此时的他还是满心喜悦的,春耕顺利,就是一年好日子的开始。
  天可怜见,这么些年他被“天时”给折磨成啥鬼样子了!完完全全地理解了什么叫“看天吃饭”,理解了农业生产的不容易。
  他以前听说过“抗旱救灾”,以为虽然不容易但是还是能够做到的,等到自己上手才知道,人工降雨他没办法,顶多拜拜龙王!打机井他根本没机器,都轮不到他考虑“抽空地下水造成地表沉降”,因为有时候他连井水都打不出水来!能嫌弃封建迷信吗?嫌弃不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祭祀起到了一种安慰剂的作用。
  现在好了,真的好了!
  然而进了大殿,他不由心口发毛。公孙佳在上面坐着,旁边立着一个阿姜、下手坐着一个彭犀。彭犀的对面是妹妹,妹妹的下手坐着钟源。他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从小姨妈开始,都带着点审慎的味道。
  余盛害怕了起来。
  学渣就是这样的!
  学霸被老师看着的时候,往往是充满自信等表扬或者是从容的,个别学霸还会有点不以为然。学渣哪怕被老师余光扫到了,都有种想钻进桌子底下隐身的渴望。余盛就是这么个学渣的状态。
  除了妹妹,其他人都是长辈!看着他一路蠢到这么大的!
  余盛紧张地给小姨妈行礼,公孙佳奇道:“你怎么了?”
  余盛抹了一把汗,破罐子破摔了,眼神示意了一下三堂会审的架势:“阿姨,您有事儿就直说吧,这么着,我怕……”
  钟源心道,在宫里敢这么说话,你这还叫害怕?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公孙佳哭笑不得:“又耍宝了!我问你,春耕怎么样了?”
  “挺、挺好的!河渠水塘也积了不少水,这一阵儿都不用愁了……”说起本职工作余盛的信心又回来了,反正就是,只要到夏天不再大旱,今年收成一定比去年要好。又说了垦荒的情况,前两年从京师流落到雍邑的一部分人已始安顿下来了,他也开始筹划招募一些愿意回到京师的人。
  公孙佳耐心地听他说完,问彭犀:“如何?”
  彭犀赞许地点头:“很好。”
  公孙佳又问钟源:“怎么样?”
  钟源也说:“很明白。”
  公孙佳对余盛道:“听到了?夸你呢!收拾收拾,我把阿黎先给你做副手,你带他一带。阿黎能上手了,雍邑就交给他,你去工部报到,跟着彭相好好学。”
  余盛反射性地问:“工部?要兴建工程?不是要休养生息的么?还要统一全国呢!这人力、财力、物力的,哪儿够啊?除非是特别要紧的工程,又或者是维系现在水利,能停就停吧。”
  妹妹扶额,她有点怀疑母亲对表哥的安排是不是……高估了表哥的智力?很明显啊!凌峰是余盛拣来的,年纪比余盛小,已经被放到户部做侍郎了。余盛既有政绩又是新贵,还出了那么多的力,资历比凌峰深得不是一点两点,经历更是丰富,且在公孙佳登基这件事情上表现特别优秀,到现在还放在“副都留守”这个位子上,不觉得违和吗?
  那必然是有安排的!
  这是要准备让他接彭犀的班的啊!
  妹妹都知道,政事堂现在缺人手呢!应付半壁江山是够了,但是想一统天下、再治理天下,这几个人就不够用了。赵司翰、彭犀,水平是有的,但是年纪都很大了,必然要储存好接替他们的人。京派原有几个人才,一个变乱就七零八落了。
  余盛这人务实,户部已然分出去了,让他从地方任上到工部也是比较合他的性格,容易上手。工部是彭犀兼掌的,这是个丞相,让余盛跟着他,就是让余盛一个常年做地方官的人适应一下统观全局的思维。然后彭犀干不动了,余盛顶上,同时让余盛与彭犀搞好关系,哪怕彭犀休致了,余盛遇到点难题也可以跟彭犀请教啊!
  表哥,你为什么这么……
  妹妹咳嗽了一声,频频对余盛使眼色。余盛还眼巴巴地看着公孙佳,公孙佳对彭犀道:“你对他说吧。”
  彭犀已然被公孙佳谈过了话,他对余盛的印象还不错,耐心地说:“休养生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像一个人,白天劳作、夜里睡觉,睡觉是为第二天蓄力。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休养生息、一统天下都是要做的,之后呢?”主政者的心里不能没个大概的方向、不能完全没有构想。
  余盛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好嘞!要我怎么做?”
  妹妹终于开口了:“不是现在啦!你得先把阿黎表哥带上手,他之前没任过地方呢。”
  钟黎,出身富贵,出仕就是京官,还是宫中的职位!他是出生就被期许要继承钟家的人,比余盛金贵得多,自然也没有余盛那么艰苦的经历。当年看来这是他的优势,现在看来就是劣势了——如果他想有所作为的话。
  钟黎比余盛就小那么几岁,然而现在提起余盛人人都知道是个能干的人,提到钟黎,就是一句“贵戚”。是,非常的贵了,前朝公主的儿子、孙子、曾孙,本朝太后的侄孙。政绩呢?没有的。军功也是没有的。
  余盛没想那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钟黎是会受到重用,他也没有深想。说:“嗯嗯,我俩小时候都在阿姨府里读过书呢,他比我聪明多啦。放心,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
  公孙佳道:“不是告诉他,是带他去做!”
  钟源作为父亲,将儿子很郑重地交代给了余盛:“只要不残不死,只管操练。”
  “用、用不着……”余盛吓了一跳,“没那么危险啦。”
  公孙佳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准备吧。唔,就先为期一……两年?”她问彭犀和钟源。
  钟源道:“阿黎未任过地方,还请多给他一点时间。”
  彭犀看了看余盛,道:“两年是不是太长了些?工部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两人讨价还价,钟源的意见是,一年四季是一个农业的周期,第一年是教,第二年是看着钟黎做,这样比较稳妥。彭犀则是认为,教一年就差不多了:“都在雍邑,想请教随时的嘛!反而是工部,千头百绪,他上手要颇费一点功夫呢。”
  最后是彭犀赢得了胜利。
  公孙佳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了,舍人拟旨吧,先把钟黎调为副留守。”又问彭犀有没有什么功课给余盛。彭犀道:“工部掌屯田、匠作、土木水利等,眼下么,把旧京的情况先熟悉一下吧。”因为要屯田。
  余盛很快答应了,又向彭犀讨个条子,他好去工部、户部调档案来看。
  彭犀写好了条子,余盛接过条子确认了一下就跑去工部了。
  工部就在前面,余盛走得很匆忙。因为已经是春耕的时节了,旧京在更南面的地方,如果涉及屯田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现在还不用他插手,他也得赶紧摸摸情况。农时不等人的。
  一边走,一边看手里的条子,冷不防差点撞上人!
  容逸伸手抵了他一下:“怎么回事?”
  余盛才发现撞着了他,忙说:“丞相恕罪,下官没看路。”
  容逸点点头:“宫里不比相府,你的行止要端庄,否则就是给御史找事了。”
  余盛唯唯。容逸摇摇头,回身说了一句:“请。”余盛才看到容逸身后还有俩人,一个是赵司翰,一个是单良!
  三个人往大殿行走。余盛没多想,丞相找皇帝议事,太正常了!他不知道,这两位过来给公孙佳出了道题目——如何对待元铮。
  公孙佳当时正在与彭犀等人说接下来的事儿,打是一定要打的,要打仗就要练兵。钟源就说,贺州的子弟们是不是也得给点机会?贺州就是武勋起家的,不让他们打仗,朝廷也不能白养人。比较麻烦的是,贺州勋贵在变乱中损失也比较大,剩下来的人里残次品率有点高。
  彭犀才说:“不如将他们塞进学校,学个几年!”据他了解,雍邑不是也有武校吗?
  妹妹道:“就怕学不出来。”作为贺州派新一代的纨绔老大,她比较熟悉这些小伙伴。
  公孙佳道:“拘起来别闯祸也是好的。万一再有能用的呢?出一个人才就是赚的了。”
  容逸与赵司翰进门就听到他们在谈论“将才”,不由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犹豫与忧虑。
  进了殿之后,两人坐在彭犀的下手,单良往钟源下面的位子坐了。公孙佳问道:“你们三个人一同来,可是有什么大事么?”
  三人看看在坐的都不是外人,由容逸提出来:“是为了……呃,骠骑。”
  这个骠骑说的就是元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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