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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院子封上,从此圈禁了她。
  秦才人和苏才人撺掇生了大公主的郑才人先出头试探,不料是这种结局,顿时心如死灰,再不敢动念。
  崔十八做着针线,知道了这事,微微一哂,道:“自作聪明。”
  那个男人是多么恨旁人用他的孩子来谋算利益啊。
  只那三个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便是妾,不曾见过他真正温柔的时候,所以也体会不到后来他的冷酷意味着什么。
  眼泪滴到了针线上,崔十八眼前模糊了一片。
  那个温柔的郎君,早就死了。
  这世上,如今只有皇帝。
  一个月过去,帝后未曾再见过面。皇帝的戾气越来越重,身边人动辄得咎。
  良辰再次进言:“陛下还是与娘娘说清楚吧,娘娘深爱陛下,怎么会不明白陛下的苦心。”
  李固道:“你不懂。”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来最爱护柔弱女子,见不得她们受苦。若让她知道了,她必要阻止。她若眼睁睁看着不阻止,只怕会耿耿于心,一生难以释怀。是以我不想让她沾上一星半点,这等事,我替她做干净便是了。”
  他道:“再等等,就差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后,我和她,都解脱了。”
  李固说完,回内室去了。
  良辰缓缓抬起头来,面孔惨白。
  要怎么救她!怎么救她!
  宫城里有一道后修的墙,隔绝开了大穆的后宫和前赵的荒废宫室。
  穿过那道墙,在一片根本无人的区域,有一间原本已经破败了的宫室经过了稍稍的修缮,如今院子里面住着人。
  这里面,衣食、用具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
  只院子的大门上,挂着大铁锁,还有兵丁看守,谁都出不去。
  正殿里,三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围着火盆一起发呆,谁也不说话。
  牛敏儿忽然胎动,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待胎动停止,她忽地哭了出来:“我们、我们是不是生完就得死了?”
  另两人都脸色灰败。
  都是二十来岁已经过了年华的女子,本以为会就这样在宫里熬到白头,皇帝却忽然临幸了她们。原以为从此飞上了枝头要做贵人,岂料既无位份亦没有赏赐。皇帝连她们的名字都从来没问过,密集临幸,待她们一有了孕兆,便抓来关在这里。
  皇后一直无孕,宫里人人知道,到这时候,谁还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呢。
  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日日看着肚子大起来,一日日等着死亡降临。
  “不、不会的。”胡月娥忽然说到,“他说了,他想办法。他说,皇后是个心善的人,只要能让皇后知道,我们定能活命。”
  肖梅娘道:“你那个人,到底是谁,便告诉我们罢。”
  胡月娥却不肯说。
  宦官与宫娥,自来是宫闱里的忌讳。若让人知道了是他,将来泄露出去,别说位子,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那个皇帝冷漠得不像个活人,一定会杀了他。
  胡月娥人虽笨拙,却很执拗,就是不肯说。
  肖梅娘和牛敏儿一直追问:“可是乐卿公公?喜福公公?怀安公公?总不能是吉时公公罢?不可能。”
  她们追问那人身份,也不过是想知道了心里更踏实些。
  只一路猜过来,身份越来越高,都猜到了地位仅次于大太监良辰的吉时了,只觉得不太可能。
  吉时那样身份的人,除了丹阳宫的人,其他地方的,他想要哪个宫娥得不到手,怎么会看上胡月娥这样蠢笨的。
  从始到终,不曾猜到过良辰身上。
  良辰公公生得好看,人沉默稳重,极得帝心,是皇帝身边最信重的大宦官。
  绝不会看上胡月娥的。
  “定只是哄你的!”牛敏儿又哭,“想我们死的是皇帝,这孩子他是想给皇后,皇后怎么会让我们活命。”
  胡月娥脑子并不聪明,闻言也惊惧流泪。
  只想,良辰怎么还不来救她?
  第一次遇到皇帝时,事情发生得太快,冷漠而没有温情,她不敢相信自己是传说中的被临幸。良辰却说她会成为贵人,结果他说错了。
  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胡月娥也跟着,哭得眼泪鼻涕。
  帝后冷战两个月,眼看着过了腊八,一天天逼近小年了。
  这一日夜里,谢玉璋忽然被吵醒,听到外面有响动。
  “娘娘。”侍女匆匆进来,“是良辰公公。”
  谢玉璋一翻身:“不见。”
  “娘娘!”侍女惊疑不定地说,“良辰公公在门前磕头,把头都磕出血来了,非要见您!”
  谢玉璋掀被坐起,皱起了眉头。
  良辰进来的时候,形容狼狈,幞头早就掉了,额头渗着血。
  他见到谢玉璋,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僭越地揪住了她的衣摆:“娘娘!求娘娘救人!”
  良辰从来稳重,谢玉璋第一次见到惊惶失措成这般,皱眉道:“把话说清楚,怎么了?”
  良辰抬头,望着皇后美丽的面孔。
  他是怎么样的失心疯,才会以为月娥要当贵人了?
  皇帝把她们三个关起来的时候,他就全明白了。只他不敢暴露自己,好容易找个机会暗示了谢玉璋,皇帝却不肯对皇后说实话。
  一拖,终于拖到了现在。
  再不救人,就迟了。
  良辰已经顾不得自己了。
  他流泪道:“她就要生了。娘娘再不去,她就要死了。”
  谢玉璋的瞳眸变了颜色。
  破败的前赵旧宫里,手握着刀柄的士兵围了院子,胡进带人堵着门口。
  大穆有一个说法,千万别叫胡进带人围了你家,堵了你门。因被胡进围过、堵过的宅子,从来没留过活人。
  而现在,令人畏惧的‘胡蛮头’胡进看到谢玉璋,只觉得头都要裂开了。
  谢玉璋站在那院子大门阶下,问:“他在里面吗?”
  胡进满头是汗,狠狠看了一眼谢玉璋身后额头渗血的良辰,躬身对谢玉璋道:“陛下在处理一些杂事,夜深露重,娘娘回吧。”
  谢玉璋恍若未闻,抬脚上了台阶。
  胡进以己身挡在了她面前,甚至张开了双臂给自己壮声势:“娘娘,娘娘!陛下真的有事!”
  谢玉璋只往前走。
  胡进只能步步后退:“娘娘!您别管这个事!陛下都安排好了!”
  院中的人,包括产妇、稳婆、仆妇,不会留活口,不会让人有机会在那些孩子长大后告诉他们真相。
  谢玉璋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抬眼:“胡进,你敢碰我?”
  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胡进被门槛绊倒,向后跌去,撞开了院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原本华美的宫室现在破旧敝败,栏杆下积着落了灰尘的污雪。
  李固站在正殿的廊下,耳中听着正、侧殿里三个女人此起披伏的痛叫声,目光散漫地落在空气里,没有聚焦。
  院门忽然开了,他的内卫统领胡进跌坐进来,滚落到台阶下。
  李固抬起眼。
  他的妻子身着银狐轻裘,站在月色里,火光中,正望着他。
  她神情怔忡,没有两个月前的愤怒,眼睛里却有说不出的悲伤。
  到底,还是让她难过了。
  李固闭上了眼睛。
  谢玉璋穿过院子,走向李固。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的痛苦喊叫之上。
  她一直走到了正殿的台阶下,望着台阶上的男人。男人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
  谢玉璋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留子去母”几个字,血淋淋地就在眼前。
  男人走下台阶,站在了她面前,看着她:“你瘦了。”
  谢玉璋嘴唇微抖,许久,眼泪滑落脸颊:“所以,你是为了我。”
  李固抹去那眼泪,却又有一道滑下。李固亲吻她的眼睛:“别哭。”
  谢玉璋的眼泪止不住:“她们在给你生孩子。”
  李固算好了日子,令三个人喝下了催产的药,一并催生,一并解决。
  他道:“生出来就结束了。”
  谢玉璋道:“她们是你孩子的母亲。”
  “这不对,李固。”谢玉璋流泪道,“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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