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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脸整个儿地稀里糊涂,梁峥给她递纸巾,她攥着,也不擦,盯着他不放。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否认……”
  梁峥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你究竟希望他是我,还是希望我是他。”
  “如果那时我说,我不是贺檀……那我对你来说,是谁呢?”
  向遥哭得更厉害了,五官都乱成一团。想骂他,可是更想骂自己。
  “你是不是傻啊!”她一只手捶他,“你真是——你还大学老师呢,你笨死了……呜……”
  讲不到几句,又哭得说不出话。梁峥好笑地握住她的拳头,“好了,再哭都要喘不上气了。”
  向遥紧紧抱住他,脊背一抖一抖,闷闷地不知道在边哭边说什么。
  他听了一会,才辨认出她在说对不起。
  她的左臂还挂在脖子上,这样的时刻连抱他都抱不亲密。额角的疤,他知道她一直在偷偷查祛疤产品。
  还有更多。他试过很多次,去想象她在那时候会有多恐惧和绝望,连想象都无法接近。
  他深深叹了口气。
  “是我。如果不是那天我……”
  他说不下去。
  “对不起。”
  他曾经好几次午夜梦回,她睁着红红的眼问,“你要我去见他?”
  他点头了。他竟点头了!她跑开,越跑越远,梦里的他看见她跑向一处断壁悬崖。
  他亲手将她推向的悬崖。
  他们像两个筋疲力竭的人。向遥在回程的路上,脑海里不断地闪过那些荒唐的片段。
  她对着他叫贺檀。她竟对着她的救命稻草,叫凶手的名字。
  像假的一样。像梦一样,分不清到底哪一个节点是现实,哪一个是幻象。
  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车很少,他的车速因此放得有些快。她记起之前,也是在这车里,他说——
  “那些,也都是有意义的事。”
  好可怜。
  她心里竟冒出这句话,他们都被折磨得好可怜。一个错乱疯癫,一个委曲求全。
  好累。
  车库里很暗。他停好了车子,她却不动。梁峥照旧倾身过来,替她解安全带,摁亮头顶的小灯。
  “到了,下车吧。”
  她定定看他,眼里有一层湿漉漉的雾。
  “你刚才……在餐厅说的话,能再跟我说一遍吗?”
  他险些脱口而出问“什么话”,可是那样太欲盖弥彰。他明明懂。
  梁峥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垂眸握住她的右手。
  “爱上你了……怎么了?”
  她咬紧了唇,心头波涛翻涌。眼皮一眨又掉出眼泪。
  “……我也是。”
  “傻。”
  他抬手拭她的泪珠。向遥努力迎视他,小灯的光线照得她的眼睛很亮,像星星。
  不是天上的星星,是圣诞树的尖顶只有那一颗的星星。
  “梁峥……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错。”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错的是那个举起球棍的人,错的是那个将他们折磨至此的人。
  可怜的是那个杀死了原本拥有的爱的人,是那个杀死后又苦苦挣扎要爱回来的人。
  他们不可怜。
  “我知道。”他说。
  “你……”
  她欲言又止。
  她想问,你对我很失望吗?因为我叫你贺檀,因为我将你的名字抹去。所以你打断我,所以你捂住我的嘴。
  不是的,不是的。
  “老师。我以前觉得,可怜的是我。但现在我发现,可怜的是他。”
  “他永远不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觉。”
  她微微低下头,他顺着她视线,看见他们紧紧交握的手。
  “梁峥,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也无法体会到。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
  这是一个千万分之一的几率。以前她不懂,以为是会出现在杂志封面的男人向她求婚,以为是最顶层的办公室里一个隐秘的柔和眼神。
  现在她懂了,是那个炎炎午后她走进那家面包店,她的夏天自此而可以永远有阳光。
  “我们没有错。”
  她说这话时嘴唇在抖。一滴眼泪流下来渗进唇角,他的舌尖仿佛也尝到咸涩的味道。她在说给他听,说给她自己听。为什么善良的人,却反而更难幸福呢?梁峥没有说话,轻轻吻住她的唇瓣,像要替她制止那种无法确信的颤抖。
  “是。”
  良久,他说。
  “不想这些了。我们,好好的。”
  他也曾经活在一个错误里很多年。
  真正犯错的人会被收监,他们不要又将自己关进牢狱。
  电梯上至十六层。梁峥自然而然,随她到家门口。向遥往他身后看那扇熟悉却被冷落了许久的门,再一次感到荒唐和难过。明明是这样一个容易被戳穿的谎,她掩耳盗铃,他却纵容她这么久。
  “……去你家好不好?你一直在这边照顾我……都没回自己家。”
  梁峥错愕了一瞬,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好。”
  她病的时间并不很长,却恍若隔世。梁峥替她拿棉拖,见她垂着头不说话。
  “我们……要不要省一份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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