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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穆吐了血之后,老爷子就知道事情坏了。</p>
  身为国之栋梁、皇上肱股的苏相爷,身子突然败坏下去。</p>
  一接到消息,齐普缘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劈头又是骂了苏穆一顿,说他明明伤心欲绝,偏偏又要在人前装成没事儿样子,结果强忍之下,心神俱悴,这才吐出了血。</p>
  老爷子就站在他们的旁边,也跟着骂了几句,但看了苏穆漠然的表情,忽地就骂不下去了。齐普缘也是如此,于是住了嘴,细细的把了脉,开了药方,让苏府的管家用最珍贵稀有的药材,维护他的性命。</p>
  苏穆的身体因着妥善的调养及充足的休息,慢慢地痊愈起来。他如常地上朝议事,下朝看折,宵旰勤劳,为国为民。皇上益发倚重了他,百姓也都视他为足以载入史册的好官儿。</p>
  可只有齐御医和一缕鬼魂知道,这人毫不留手地正燃烧着他的性命。</p>
  老爷子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他熬过无数个不眠的夜,将心神全部投在重要的不重要的,紧急的不紧急的折子当中,谁来劝都没有用。</p>
  三年之后,苏相的身体就算有齐太医看着,就算皇上和苏家都用尽了珍稀药材去弥补他身体的亏空,面对一个根本没想让身体好起来的对象,也不过是能延后些死亡的脚步罢了。</p>
  皇上虽然需要苏相,但更怕他就这么累死在朝堂之上,千般考虑之后,直接绌了他的相位,强迫他告老还乡,养好身体。</p>
  可没有了国事可以操劳、可以逃避的苏穆,不若皇上所想,可以养好起来。他的精神萎得更快,也许是因为连可以忘却痛苦的寄托,也已经没有了的缘故。</p>
  对于这样的苏穆,老爷子毫无办法。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那人作贱自己的身体。</p>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被强迫回到死去的那个时候,只是冥冥中的力量,也许是地府的鬼差之类的,要把错误拨正,可等着等着,什么都没有等到,他一缕幽魂,连入梦托个话都办不到,就只是个旁观者,看着瑞丰楼在小二的手里持续壮大,看孙子们一个个长大起来,看齐普缘那小子又新纳小妾生了大胖儿子,可最多的,还是待在苏穆的身边。</p>
  其他的人都过得很好,只有他过得不好。老爷子本想眼不见为净,但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p>
  他看着苏穆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倦地抚摸着刻在棋盘后的两行诗。</p>
  时间就这么挨了过去,苏穆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熬死,只是不知道能撑到何时而已。</p>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老爷子站在曹家院子里正逗弄着才刚刚八个月的曹季礼,突然缩回逗得小孙儿咯咯笑的手指,若有所感。</p>
  他闭上眼睛,凝神想着苏府的大门,张开时便已经到了。</p>
  他走了进去,还未进苏穆住的院子,就听到了哭声。</p>
  苏穆死了。老爷子想,心中没有激动,只有终于到了结束时刻的松泛感。</p>
  他走回了大门口,在石狮子的旁边坐了下来,恍惚地等着。</p>
  许久没有想起沐尘了,不过那孩子已经很坚强了,就算自己突然离开,也没有关系。</p>
  接着他会到哪里去呢?地府?转世?还是会永远滞留在人间?</p>
  他等得到苏穆吗?保不定人家一没了气,鬼差就顺手把魂魄勾走了。只剩下他,永远孤独地游荡在人间。</p>
  「……曹弟?」</p>
  身后传来迟疑的熟悉声音,老爷子回头,果然是刚刚走出家门的苏穆。</p>
  「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他哼了一声,想起自己终于可以对着他发泄不满:「有你这么作贱身体的吗!」</p>
  「曹弟……」</p>
  顿了顿,老爷子决定先问问心中最想知道的事儿:「……你那棋盘是怎么回事?」</p>
  苏穆笑了起来,多少年了,他抑郁在心,以为一辈子都无法这么舒畅的笑了。</p>
  「曹弟,我和你说说,这死都死了,我终于可以什么都不必管。」</p>
  「我总算,能跟你说了。」</p>
  +++++</p>
  两年之后,沐尘离开了苏家。</p>
  他按着自己与老爷子的计画,在京城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准备开一间点心铺子。</p>
  他的开业资金已经比当初的四十两银子多了十倍之多,但店不必大,总要符合他的心意才好。</p>
  老爷子走了两年,他开始有些怀疑那一年被附身的日子,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走投无路的自己编织出的妄想。他其实忘却了自己曾在曹家学过厨艺,他以为这些都是一个自称是曹家祖爷爷的鬼魂,附在他身上教给他的。</p>
  他不知道老爷子后来去了哪里,当悲伤淡了一些的时候,他开始祈求上天,让老爷子去了能够解开他的「遗憾」的地方。</p>
  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多数要归功于宫内娘娘们的吹捧喜爱,以及苏二少爷在背后为他打点的一切,老爷子走了之后,沐尘虽然能在厨艺上独当一面,可商务上的事情,少了老练的老爷子帮衬,他只能从苏雁鸣身上学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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