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到手的幸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梦幻泡影。</p>
或者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到头来，何处是现实，何处又是梦境，我分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场梦实在是太可怕，太悲哀。</p>
轻轻闭上双眼，我期待着再次睁开时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自己……还睡在弄玉的身边。</p>
◇◆◇</p>
睁开眼，立刻看到的是一双如春水般的瞳仁。我晃晃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回碧华宅了。我疑虑道：「雅文？我怎么会在这里？」桓雅文道：「府里的丫环看到你昏倒在城外就回来通知我，我见你身边没人，就把你带回来了。」我坐起身，肩胛骨顿时疼得厉害，闷哼一声，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整个人都呆掉了。</p>
桓雅文替我拿了衣服披上，坐在我的床边：「你伤到琵琶骨，可能……短期内无法习武了。」短期内恢复不好……呵，雅文，你又何苦骗我。那根墨梅银针贯穿了我右肩的整块骨头，以后还能不能正常写字吃饭恐怕都是问题，说习武，未免太过奢望了。</p>
「对不起……」他忽然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保护好白公子。」我猛地看向他，急道：「你说什么？白公子怎么了？！」他愧疚地看着我：「前段时间冥神教的左右使来这里抓人，我原本已经将他们钳制住，但是关键时刻疏忽了天涯，中了他的迷魂阵，醒来的时候……白公子已经不在了。」</p>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弄玉叫我去蟠龙岛前闵楼对弄玉说的话：「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俩都没戏唱了。」原来那天他们就是来这里抓白公子的。然后我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弄玉的《芙蓉心经》已经练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p>
原来痴恋得不到结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我现在想起弄玉，立刻会想起我们在一起时最开心的时光。然后我又会想起白公子，胸口就像有一把刀在狠狠戳着一样，翻覆绞割，疼痛难耐。</p>
桓雅文忽然拥我入怀，轻声道：「我不知怎么安慰你……把他忘了吧。」眼睛好疼，眼角又湿了。我沙哑着嗓子喊：「我怎么可能忘得了，怎么可能？！」我在他身上胡乱抹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甘心，他竟然就这么丢下我，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他怕伤害我，他不会的，他要我等他，我会等的……」</p>
「不要再说了。」桓雅文紧抱着我随时都要散架的身子：「前两天他来过我这里，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打断他：「不，我不听！他是骗你的，他喜欢我，我知道。」桓雅文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你怎么这么傻……」我扁了扁嘴，一下哭了出来：「他就是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p>
桓雅文连忙用袖子擦去我的眼泪：「采，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你先歇着，等你冷静点了，我还有事要给你说。」我茫然地点点头，躺在床上闭上眼，眼泪还是流个不停。桓雅文替我擦拭了眼泪，我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隔了一会，他悄悄站起身，走出门去。</p>
我慢慢走下床，随便抓了一下头发，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镜中人，忽然想起弄玉说过，采儿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我忍不住用力抱住自己的头，倒在了镜前的桌子上。那铜镜就这么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桌上的茶杯重心不稳砸在地上，吭的一声，碎了。</p>
我拾起茶杯的碎片，又抬头看着镜中自己被照得扭曲的脸，忆起了弄玉曾一边温柔地吻着我，一边说我多条疤又无所谓，我就是我，永远是他的采儿。我竟傻傻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甜蜜、越笑越凄凉，也没多想，就拿起茶杯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划去。</p>
锋利的碎片先是在手腕上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口子，然后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我望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出神，眼泪落下来，混在浓稠的血水中。</p>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我惊慌地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前脸色发白的桓雅文。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我的身边，将衣服撕开，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布紧紧包住。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脸上仍有液体滑过。</p>
「你竟然又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红眼看着我，我从未看到桓雅文凶过，可他这时看我的眼神……竟是怨恨。我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蹙眉道：「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桓雅文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我的身体：「你就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武当峨眉崆峒那几个大派下个月就要聚集起来商量讨伐冥神教的事，誓死要将冥神上下赶尽杀绝，尤其是教主，更要被他们千刀万剐。哥他的性命安全你也不管了，是不是？」</p>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脑中立刻浮现弄玉被群雄围杀的情景，胸腔中一股热流几乎要迸出身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什么了？」桓雅文道：「冥神教在这种时候垮台，你认为他们会不为所动吗？他们还邀我参加，要我大义灭亲。」我泄气一般坐在凳子上，隔了半晌才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害他的，对不对？」</p>
桓雅文久久凝视着我，轻声道：「不会。」我说：「我也要去。」桓雅文错愕道：「你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我说：「我可以易容。」桓雅文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p>
◇◆◇</p>
一个月后。</p>
初秋。柳烟花雾，云窗霞户。碧华宅门前的纸灯笼上倒贴着隶体福字，葱翠欲滴的湘妃竹高耸入云，斑驳陆离的纹理参差错落散布在竹身，云雾洒落，整片竹林的上方仿佛是被淡去了，隐隐约约看着些尖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p>
桓雅文骑着马来到我的身边，向我伸出手。</p>
金秋的阳光有些黯淡，可抬起头，依旧刺眼。我眯了眼睛看着他，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的容颜和另一个人重合了。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抱上马。</p>
玉，无论你现在如何看我，我都不介意了。只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多思念你一天。我的力量渺小，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要留下自己剩余的生命——守候你。</p>
第三十四章讨伐大会</p>
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俯瞰武当山脉，漫山枫红，沙棘金黄，疏密相同，红黄相映。武林群雄络绎不绝，人人皆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p>
桓雅文替我易了容，假扮成他身边的小书僮，我唯恐被识破，走路时都埋着头。及至大殿，只见里面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皆来自于名门正派、权势家族，穿着考究，衣冠楚楚。此时都在议论纷纷，大殿里就像是起了火的草场那般刮刮杂杂。</p>
大殿中央站着三个人，左边穿着一袭红色镶金丝袈裟的白须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释玄大师，中间的灰衣女尼乃是峨嵋派掌门离空师太，而右边长眉白发的道长则是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武当派掌门，须眉。</p>
我们刚进去没多久，便有许多人来和桓雅文搭话。我向来很佩服桓雅文的社交能力，无论别人和他讨论什么，他都可以剖释纵横，应对如流，令他左右人士无不嗟服。此时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公子朝我们走来，脸型微窄，风度翩翩，容貌虽及不上桓雅文，却堪称俊美。乍看之下还觉得不似江湖人士，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p>
他朝桓雅文爽朗一笑，道：「数月未见，桓公子还是如此英姿焕发，真是羡煞我辈。」</p>
桓雅文道：「不敢，尉迟公子也是来参与讨伐大会的？」</p>
尉迟公子道：「我原本是不打算参与，可冥神教最近干了太多恶事，实在看不过去。」那个叫尉迟公子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抵是想起了弄玉是桓雅文哥哥这个事实，又道：「不过最近冥神教倒做了一件公道事，就是灭了蜚蠊教。」</p>
我和桓雅文都略感吃惊。</p>
桓雅文道：「据我所知，蜚蠊教虽与冥神教有些许过节，可是也不至于要让冥神教兴师动众灭了他们。」</p>
尉迟公子笑道：「在下也未想到这一点，只是有传闻说与桓公子有关。」</p>
或者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到头来，何处是现实，何处又是梦境，我分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场梦实在是太可怕，太悲哀。</p>
轻轻闭上双眼，我期待着再次睁开时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自己……还睡在弄玉的身边。</p>
◇◆◇</p>
睁开眼，立刻看到的是一双如春水般的瞳仁。我晃晃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回碧华宅了。我疑虑道：「雅文？我怎么会在这里？」桓雅文道：「府里的丫环看到你昏倒在城外就回来通知我，我见你身边没人，就把你带回来了。」我坐起身，肩胛骨顿时疼得厉害，闷哼一声，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整个人都呆掉了。</p>
桓雅文替我拿了衣服披上，坐在我的床边：「你伤到琵琶骨，可能……短期内无法习武了。」短期内恢复不好……呵，雅文，你又何苦骗我。那根墨梅银针贯穿了我右肩的整块骨头，以后还能不能正常写字吃饭恐怕都是问题，说习武，未免太过奢望了。</p>
「对不起……」他忽然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保护好白公子。」我猛地看向他，急道：「你说什么？白公子怎么了？！」他愧疚地看着我：「前段时间冥神教的左右使来这里抓人，我原本已经将他们钳制住，但是关键时刻疏忽了天涯，中了他的迷魂阵，醒来的时候……白公子已经不在了。」</p>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弄玉叫我去蟠龙岛前闵楼对弄玉说的话：「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俩都没戏唱了。」原来那天他们就是来这里抓白公子的。然后我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弄玉的《芙蓉心经》已经练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p>
原来痴恋得不到结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我现在想起弄玉，立刻会想起我们在一起时最开心的时光。然后我又会想起白公子，胸口就像有一把刀在狠狠戳着一样，翻覆绞割，疼痛难耐。</p>
桓雅文忽然拥我入怀，轻声道：「我不知怎么安慰你……把他忘了吧。」眼睛好疼，眼角又湿了。我沙哑着嗓子喊：「我怎么可能忘得了，怎么可能？！」我在他身上胡乱抹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甘心，他竟然就这么丢下我，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他怕伤害我，他不会的，他要我等他，我会等的……」</p>
「不要再说了。」桓雅文紧抱着我随时都要散架的身子：「前两天他来过我这里，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打断他：「不，我不听！他是骗你的，他喜欢我，我知道。」桓雅文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你怎么这么傻……」我扁了扁嘴，一下哭了出来：「他就是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p>
桓雅文连忙用袖子擦去我的眼泪：「采，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你先歇着，等你冷静点了，我还有事要给你说。」我茫然地点点头，躺在床上闭上眼，眼泪还是流个不停。桓雅文替我擦拭了眼泪，我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隔了一会，他悄悄站起身，走出门去。</p>
我慢慢走下床，随便抓了一下头发，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镜中人，忽然想起弄玉说过，采儿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我忍不住用力抱住自己的头，倒在了镜前的桌子上。那铜镜就这么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桌上的茶杯重心不稳砸在地上，吭的一声，碎了。</p>
我拾起茶杯的碎片，又抬头看着镜中自己被照得扭曲的脸，忆起了弄玉曾一边温柔地吻着我，一边说我多条疤又无所谓，我就是我，永远是他的采儿。我竟傻傻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甜蜜、越笑越凄凉，也没多想，就拿起茶杯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划去。</p>
锋利的碎片先是在手腕上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口子，然后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我望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出神，眼泪落下来，混在浓稠的血水中。</p>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我惊慌地转过头，看见站在门前脸色发白的桓雅文。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我的身边，将衣服撕开，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布紧紧包住。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脸上仍有液体滑过。</p>
「你竟然又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红眼看着我，我从未看到桓雅文凶过，可他这时看我的眼神……竟是怨恨。我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蹙眉道：「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桓雅文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我的身体：「你就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武当峨眉崆峒那几个大派下个月就要聚集起来商量讨伐冥神教的事，誓死要将冥神上下赶尽杀绝，尤其是教主，更要被他们千刀万剐。哥他的性命安全你也不管了，是不是？」</p>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脑中立刻浮现弄玉被群雄围杀的情景，胸腔中一股热流几乎要迸出身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什么了？」桓雅文道：「冥神教在这种时候垮台，你认为他们会不为所动吗？他们还邀我参加，要我大义灭亲。」我泄气一般坐在凳子上，隔了半晌才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害他的，对不对？」</p>
桓雅文久久凝视着我，轻声道：「不会。」我说：「我也要去。」桓雅文错愕道：「你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我说：「我可以易容。」桓雅文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p>
◇◆◇</p>
一个月后。</p>
初秋。柳烟花雾，云窗霞户。碧华宅门前的纸灯笼上倒贴着隶体福字，葱翠欲滴的湘妃竹高耸入云，斑驳陆离的纹理参差错落散布在竹身，云雾洒落，整片竹林的上方仿佛是被淡去了，隐隐约约看着些尖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p>
桓雅文骑着马来到我的身边，向我伸出手。</p>
金秋的阳光有些黯淡，可抬起头，依旧刺眼。我眯了眼睛看着他，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的容颜和另一个人重合了。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抱上马。</p>
玉，无论你现在如何看我，我都不介意了。只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多思念你一天。我的力量渺小，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要留下自己剩余的生命——守候你。</p>
第三十四章讨伐大会</p>
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俯瞰武当山脉，漫山枫红，沙棘金黄，疏密相同，红黄相映。武林群雄络绎不绝，人人皆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p>
桓雅文替我易了容，假扮成他身边的小书僮，我唯恐被识破，走路时都埋着头。及至大殿，只见里面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皆来自于名门正派、权势家族，穿着考究，衣冠楚楚。此时都在议论纷纷，大殿里就像是起了火的草场那般刮刮杂杂。</p>
大殿中央站着三个人，左边穿着一袭红色镶金丝袈裟的白须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释玄大师，中间的灰衣女尼乃是峨嵋派掌门离空师太，而右边长眉白发的道长则是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武当派掌门，须眉。</p>
我们刚进去没多久，便有许多人来和桓雅文搭话。我向来很佩服桓雅文的社交能力，无论别人和他讨论什么，他都可以剖释纵横，应对如流，令他左右人士无不嗟服。此时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公子朝我们走来，脸型微窄，风度翩翩，容貌虽及不上桓雅文，却堪称俊美。乍看之下还觉得不似江湖人士，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p>
他朝桓雅文爽朗一笑，道：「数月未见，桓公子还是如此英姿焕发，真是羡煞我辈。」</p>
桓雅文道：「不敢，尉迟公子也是来参与讨伐大会的？」</p>
尉迟公子道：「我原本是不打算参与，可冥神教最近干了太多恶事，实在看不过去。」那个叫尉迟公子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抵是想起了弄玉是桓雅文哥哥这个事实，又道：「不过最近冥神教倒做了一件公道事，就是灭了蜚蠊教。」</p>
我和桓雅文都略感吃惊。</p>
桓雅文道：「据我所知，蜚蠊教虽与冥神教有些许过节，可是也不至于要让冥神教兴师动众灭了他们。」</p>
尉迟公子笑道：「在下也未想到这一点，只是有传闻说与桓公子有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