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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婧蓉的本意是想让笑笑知道,就算是有了弟弟,她跟慕容明珠也会一样地爱他,没成想结果倒是让笑笑越来越期待小(弟)弟圆圆的出生。现在他每天睁眼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小金氏,弟弟生出来了没有。当然以他的年纪,还讲不了这样一个完整的句子。事实上,笑笑问的就两个字——弟弟?
  开始小金氏她们还以为小主子是要去找王妃,后来才慢慢明白了,原来他问的是弟弟出来了没有,能陪他玩了没。
  慕容明珠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等圆圆生出来,笑笑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吐泡泡吃脚趾头,他盼了这么久,还不失望透顶?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孩子说。”
  温婧蓉也愁啊,这万一给孩子心灵留下个什么创伤,岂不是得不偿失?
  幸好去接云氏的人很快回来了。
  温婧蓉亲自在花厅里头见了她。这小半年没见,云氏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自在,比之前局促胆小的样子看着顺眼多了。温婧蓉知道她还带着两个孩子,跟笑笑差不多大小,问了几句有没有开始走路了,能开口了没有。
  云氏一一答了。她自己的女儿已经很能走了,不用人扶都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但是贾氏的儿子说话走路都有些慢,到现在都还没有开过口,走路有一只脚好像是不太妥当的,没走几步就要往一边摔。
  经她一提起,温婧蓉才知道原来今年二月初九的时候,贾氏就得了急症去了。本来只是点小毛病,月子里头没细养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都虚着,她自己又看不开,还没吃几帖药就撒手去了。府里头嫌晦气,只通知了贾氏的家里人。没想到她丈夫也是个赖头的,只来别院领了贾氏的工钱,连副棺材都不买,竟卷了那几两银子连夜跑了。最后还是王府出钱,将贾氏好生安葬了。贾氏生的孩子,王府的人也是跟那赖头说过的,结果一听到人不在这里,还要费工夫和银钱去接,也不要了。
  “孩子有的是娘们帮我生,接回来还得找人带着哩,多费钱,不要不要。”当时赖头是这么跟报信的说的,小厮还以为他说笑来着,没想到人还真的连夜就跑掉了。
  这样奇葩死要钱的人,温婧蓉也是闻所未闻,听得目瞪口呆之余,又庆幸孩子不必跟着这样的人过活受罪,跟着云氏要靠谱多了。
  “你也刚回府里,和笑笑这么久没见了,许是要生疏了。就先跟着小金氏,等笑笑习惯你了,再开始排你的班当值吧。”
  这一句,就等于是说清楚了两个乳母之间谁拿大头。小金氏之前还怕云氏是府里的旧人,又是宫里头来的,怕她一来自己就要被抢了差事。一听到温婧蓉这么说,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亲亲热热地拉着云氏的手走了。
  温婧蓉想到这府里孩子多了,正好可以陪着笑笑玩耍。反正院子还有的空,不如专门建个能让孩子在里头玩的游乐场,有了新的玩伴和玩具,说不定笑笑就没那么想要能陪他玩的弟弟了。
  慕容明珠也觉得她的主意好。两人晚上躲被窝里头商量了半天,说到兴奋处还披着外衣坐在床头画图纸,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慕容明珠便让黑风他们去找工匠,在府里动工。温婧蓉顺便又添了个助步器的图纸,让他们去寻匠人打造。
  说是助步器,其实就是个改良的椅子。只不过左右后三面围着,中间椅面的位置做空。要用的时候人就站在椅子里头,扶着椅背站直了,然后往前搬动椅子,再扶着椅背往前走。步子的大小完全可以由慕容明珠自己决定,而且只要抓牢了椅背,就不会轻易摔跤。慕容明珠练习站立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从原来必须抓着支撑物才能勉强站上一刻钟,到现在没人扶着也能站上一小会儿,进步是非常明显的。有助步器的帮助,相信他慢慢也能学会走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孕(下)
  因着温婧蓉怀孕,慕容明珠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了折子,又将“病休”延长了一年。原本出京城的他们只打算回牛家村上小住一段日子,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考虑到温婧蓉的身子,就要做起长期的打算来了。清水镇虽然比起牛家村来生活已经要方便了许多,但毕竟也只是个小城镇,条件简陋,大的不必说,小的便是慕容明珠洗澡用的澡豆,这些地方都是没得卖的,算起来他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一两年,许多东西就要及早备下了。所以一在清水镇安下家来,慕容明珠便派人回京开了景王府的库房,将里头的百年老人参啊,东珠啊,燃香啊,被褥啊,窗纱啊什么的都给一船船地运回了清水镇。
  百年老人参是预备着给温婧蓉生产的时候用的,东珠是用来给她塞枕头的。大概是连着生产的缘故,温婧蓉有一点血热的症状,双身子又不好胡乱吃药,金圣手就想了这么一招,让她枕着珍珠枕睡觉,平日里的饮食也要注意温补为宜,多清淡,戒重油。
  这倒又让彭大厨显了一回本事。他年轻的时候本就是学过调制药膳的,也粗懂一些医理。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手绝活才被招进了景王府,可惜碰上个挑嘴的主儿,埋没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头角来。要不是有温婧蓉的缘故,只怕他现在还只是个普通厨头而已。
  慕容明珠这次带的人多,光是厨房里头的就带了三个大厨出来。其他两个本来还想借着这次出游能在主子面前露露身手,谁能料到忽然上头要药膳这么一出,又让老彭头这个走狗屎运的给接着了。两人只能对着案板叹气,谁让自己偏偏就是时运不济呢,以后这景王府的大厨房,恐怕就是姓彭的了。
  厨房里头的这点勾心斗角,隐在这清水镇的别院的一片深水之下,无人知晓。倒是温婧蓉自从开始改吃了药膳,加上天天睡着珍珠枕头,身体的确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上火,心悸气短了。
  就在温婧蓉遵医嘱乖乖养胎的时候,她跟慕容明珠设计的游乐园也终于要完工了。
  小地方盖房子的人不多,黑风他们就把能找到的所有木匠和泥水匠人都给请了回来。他们工钱给的比别家要优厚,每天伙食又吃得好,要不是想着拿提前完工的那笔奖金银子,这些匠人还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把房子给盖好了。
  匠人们也是头一次接到这样的活,每天都是几个人对着图纸想办法琢磨怎么把东家要的给做出来。光是那个用木头搭的叫什么滑滑梯的东西就让他们费尽了脑汁,木头要刨得光滑没有木刺,几段之间又不能用钉子来链接,到最后还好用凹凸槽衔接加上树胶粘合的办法给解决了,做成之后他们还好奇地自己上去试了试,还别说,这么溜下来还挺有意思的,只可惜小了点,大人上去差不多一伸腿就下来了。不少人就留了个心眼,将这滑滑梯的样子和做法暗暗记住了,回头给自己家几个小的砍几根竹子做个也是可以的,好的木料他们买不起,屋前屋后的竹子却多得是,还不要钱,多好。
  一帮工匠干得是热火朝天的,劲头又足,不到一个月就把慕容明珠和温婧蓉设计的园子给建成了。完工的那一天温婧蓉还特地带了几个府里下人的孩子,将园子里的所有设施都试玩了一遍,孩子的天性都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不用人教,他们很快就自己明白了这些大玩具该怎么玩。一时间园子里满是孩子们快乐的欢笑声,笑笑在一边看得心动,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温婧蓉,眼里满是要去试一试的渴望。
  “去玩吧。”温婧蓉摸摸他的小脑袋,点头道,“自己小心点,想玩什么就跟柳妈妈说。”
  她让柳嬷嬷牵了笑笑去了,自己就站在不远处盯着。园子里的孩子们都知道笑笑是跟他们不一样的,看见他过来都停了玩耍,又好奇又害羞地打量着他。
  笑笑也不怕生,被其他孩子盯着看一点也没不自在。他人小步子却迈得极大,挪着(屁)股就自己扶着扶手往滑梯上头爬。一旁的柳嬷嬷都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一个走空磕到牙,笑笑在那里憋着劲儿往上爬的时候,她就在一边虚扶着,直到笑笑在滑滑梯上滑下来了,才松了口气。
  新玩具显然很受笑笑的欢迎,从上面滑下来的时候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只不过他年纪实在太小,其他大孩子爬着轻松的台阶,他来回个三次就没力气了。可是他又还想玩,就要柳嬷嬷抱他上去,然后他自己再从滑梯上滑下来。
  开始几次温婧蓉也让他这样偷懒了,并没有阻止他。但是到后来柳嬷嬷明显累了,笑笑还不依不挠地要她抱着自己上滑滑梯去玩,柳嬷嬷做下人的,主子再小,那也是主子,只能咬着牙继续抱着笑笑上滑滑梯。要不是温婧蓉心细留意到了她脸色不对,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要玩到什么时候去。
  她连忙让小金氏过去陪着笑笑玩,把柳嬷嬷给换了回来。换了人笑笑倒是没有在意,他只要有人帮着上滑滑梯就好了。
  温婧蓉也一直忍着没有说他,孩子太小,有些道理可以掰碎了以后再慢慢再讲给他听。其实按照慕容明珠的做法的话,这件事要是在他面前说起,柳嬷嬷还可能因为伺候不力而被罚呢。
  温婧蓉不想教育孩子说什么众生平等,这个世道本来就不是平等的,教会他这些反而可能是害了他。她只想让孩子能够学会体恤别人,在一定程度上能尊重别人就够了。
  工匠们做好的设施除了游泳池因为天气太冷还没用上,其他的孩子们都挺喜欢玩的。温婧蓉也跟小李管家说了,这院子不需要上锁,府里所有的孩子想玩的都可以到这里玩,但只有一点,如果谁在这个院子里头打架欺负别的孩子,那么就被永久剥夺再进来玩耍的资格。她另外又指定了一个小厮和婆子,专门负责这园子的维护和管理,再有就是看着园里玩耍的孩子,万一摔着了什么的,也好有个大人看顾着。
  慕容明珠倒是没想到她会把园子开放出来,他原本以为这个只是打造起来给笑笑玩的。不过温婧蓉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念头,“笑笑一个人在里头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玩的,就当是给他找的玩伴,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容易磕着碰着。”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没人陪着玩的孤单,便不再坚持。他这些天一直在用助步器辅助着学走路,有温婧蓉在的时候还好些,走个一刻钟她就会催着他休息一下。但是她也不是每次都在的,毕竟另一边笑笑有时候也需要她陪着玩。换了黑风他们在边上看着,慕容明珠才不会听他们的,到了时间就停下休息,每次都是走到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肯停下。要不是黑羽后来偷偷跟温婧蓉打小报告,她还被蒙在鼓里。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把身体累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温婧蓉捡了个时间这样劝他道。
  慕容明珠沉默了好久,才抚着她的发轻轻说了一句,“我想等圆圆生下来的时候,能牵着他学走路。”
  温婧蓉听得眼眶微湿,亲了亲他的下巴,“孩子生下来还早呢,圆圆比他哥哥要稳当,我觉得这次他不会提早出来……等孩子生下来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再还有一年抱在手上的日子,你慢慢练总会来得及的。”
  慕容明珠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
  温婧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趁着陪着笑笑玩的空隙,也经常转到慕容明珠那边去看看进度。有她看着,慕容明珠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日子就在这样带娃看老公的平淡中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枣儿已经及笄,及笄礼上戴着的正是温婧蓉送她的那套头面中的东珠七巧琉璃钗。温婧蓉见她脸上红红的样子,再看自己哥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就知道这两人应该是说成了,说不定过了年他们家便又要办喜事了。
  大厨房还是保留了这几年府里做年糖的传统。一早就开始准备起各种干果和糖料,清水镇上买不到的还特地让人从外头带了,弄得格外隆重。做出的糖照例往宫里送了一份,温婧蓉心想,这幸好还是大冬天的,要不然东西送到宫里都要发臭长毛了。
  送年礼的人大年初六的时候从京里回来了,除了宣正帝给的几车节礼之外,还有一封给慕容明珠的信。他读过之后,给温婧蓉也看了。太后在庄子上养了这么些时日的病,本来已经有好转起来的迹象了,没想到十二月的时候忽然恶化,太医院院正连着施针了几日,到底还是没能拖过这个年,在二十九那天去了。
  因为之前已经给太后办过“丧事”了,宣正帝派人将太后的(尸)体偷偷运回到皇陵,再将原来的空棺给起了,将(尸)体放进去,葬在了太上皇的边上。信上没提到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头的人后来怎么了,温婧蓉心想,多半是被宣正帝给弄死灭口了吧。
  另外一件事就是白衣教的追剿,信上说西楚境内的白衣教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原来除了后秦的国库宝藏,白衣教一直以来靠着从信徒那里收刮钱财,暗地里也在资助着完颜庆这些后秦余孽。
  得知太后已死,慕容明珠一时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对太后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既极度渴望她能像对皇兄那样对他,又恨她三番五次地想要陷自己于死地。在宫中那无数个孤单入眠的晚上,他不止一次梦到太后对着他温柔笑着,然后伸开双臂将自己抱在怀里,那么暖,那么让人安心。可这也仅仅是个梦罢了,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后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一个劲地想要表现得更好,好到让母后舍不得讨厌自己。然而长大了才知道,这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太后这一走,也未必不是解脱。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个病痛的,能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也是一种福气。其实我一直觉得太后是喜欢你的,杨太师不是说了吗,生你的时候她差点死了,醒过来的第一眼也是要看看你好不好……我也是生了笑笑才体会到她的心情……如果不是有那块朱砂胎记,她又做贼心虚的话,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像疼你哥哥那样疼你的……”
  慕容明珠没说话,静静地闭着眼睛听着,谁也不知道有一滴泪珠曾经从他眼中滑落,很快就渗进软绸被褥里头,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第一百三十章 温景新成亲
  一家人在清水镇热热闹闹地过了个新年,出了正月,二月初六正好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温景新和枣儿的婚宴也被定在了这一天。
  寻常人家婚嫁不说准备个两三年,半年光景也是要的。女方要提前准备嫁衣和嫁妆,男方也要问吉纳采,准备三牲六聘,再有就是迎亲的锣鼓队和花轿队,以及婚宴等都是要早早做下准备的。他们的婚期定得这么仓促,要不是背后有景王府这棵大树靠着,就算手里握着银子也办不出个像样的婚礼来。
  本来温景新是打算等明年枣儿再大一些的时候娶她的,倒是枣儿等不及,两人一说通心意,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温景新。要不是他坚持拦着,恐怕年前两个人就要办事了。
  温婧蓉也不希望两人这么早成婚,满打满算枣儿也才十五岁啊,还是小孩子啊,小孩生小孩要出人命的好吧。但再多的反对声音也拦不住枣儿一心一意要给温景新生猴子的决心,“再等几年?难道要温大哥等到三十多了才能当爹吗?”
  温婧蓉跟她说女孩子过早生育的危险性,没想到枣儿也一点都不害怕,“我娘就是十五岁生的我,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不怕,温大哥也会照顾好我的。”
  当事人都这么坚持了,温婧蓉还能有什么办法。虽然有些担心枣儿,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哥哥高兴,这辈子他能碰上一个这样死心塌地对他的女人,也算是老天爷对他这么多年受的苦有所补偿了。
  “还叫我姐姐?这辈分不对吧?”她笑意满满地看着枣儿,调笑道。
  枣儿被她取笑得脸颊飞红,害羞地轻声改口道,“小姑……”
  “这才对嘛。”姑媳两人相视而笑,温家算是多了一名家庭成员,相信不久的将来,温家还会迎来更多的小生命。
  婚宴的事情温婧蓉全权委托给了小李管家去操办。除了新娘子的嫁衣是枣儿跟针线房的姑娘们熬夜赶出来的,其他所有的婚嫁事宜都没让他们操过心,景王府的人效率极高,到二月初六那天,温景新从牛家村出发迎亲,到别院接了枣儿,锣鼓队和花轿队就浩浩荡荡地又往牛家村走,后头跟着温婧蓉为枣儿置办的二十八抬嫁妆。要不是怕太过显眼了,她还想弄个三十六抬,四十八抬的。虽然数字看着是小了,嫁妆箱子里头的东西确实实打实的。丝绸棉布,金银玉器,装得满满实实的,光是压箱底的陪嫁银子温婧蓉就给了枣儿五百两,吓得她差点不敢接了。
  “给你的还不是一样等于是给我哥的?你们两个人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和和美美的,就比什么都强。”温婧蓉这么劝她道。
  枣儿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爹娘卖她的那一天,枣儿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想到到了温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吃得饱饭,穿得暖,主家待她再好不过,活儿又轻松,只要待在家里照看着男主人,偶尔端个茶送个水就行了。那时的她以为那样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日子,哪里会想得到有一天,她会嫁给男主子,成为温家的媳妇呢。枣儿生怕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等坐上花轿跟着温景新回牛家村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一切都美得不真实,直到她往自己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的确是痛的,才敢相信,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温景新衣锦还乡的事情早早就在村子里头引起了不少轰动。他在枣儿及笄礼之前就已经托人将半山腰的房子给推了,重新盖了一间四进的大房子。要说以他今时今日的家底,要在村子里头找块好点的地基也不是件难事。但是他忘不了他们两兄妹最窘迫的时候在这个小木屋里头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当时并不觉得苦,现在回味起来也大多是甜的。这个小木屋承载了他们太多的欢笑和泪水,温景新本来也是想要保留着它,在周围扩建新房的。还是温婧蓉看得开,劝他说房子不过是个死物,记忆才是鲜活的,既然要盖新屋,又何必留着这两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推到了再盖就是了。没了小木屋,并不等于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就都不在了呀。他这才下定了决心把房子给推平了。
  新屋虽然远离村子,却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毕竟每天这山下山上地不停有人在运送木材和石料,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是牛大宝回来盖新房子了。这下子各家闲聊的话题便集中在了发达了的牛大宝一家上,原先温婧蓉有意的那几家姑娘更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谁能想到当初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在外头闯荡个没几年回到村里来就有了这样的家底。半山腰上的那座房子大家可都是看得见的,又大又宽敞,就连屋顶上用的都是最贵最结实的青石瓦片,谁家姑娘要是能嫁进牛大宝家,那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就在村里有待嫁姑娘的人家蠢蠢欲动的时候,忽地又从里正家传出了牛大宝来年二月初六要在村里办婚宴的消息来,让一干人等瞬间灰了心,还有不少吃不着葡萄的酸溜溜地在背后说话,谁知道牛大宝这钱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赚来的呢,只怕有命挣没命花。这话就说得有些恶毒了,不过三姑六婆们才不在意呢,会心一笑就过去了。也有人揣测牛大宝的新娘子会是什么样的,肯嫁给一个瞎子的,恐怕不是自己身体有毛病就是年纪很大了的吧……
  所有的猜测在她们看到牛大宝一身红衣坐在高头大马上,扬着温柔的微笑时不时地回头看花轿时,全然瓦解。牛大宝的眼睛是那样亮,坐在马上朝里正叔拱手做礼的样子是那么俊秀,自己嫁的男人却是整天泥水满身,臭汗熏天地回到家,吃完饭倒头就睡,一不如意还要打骂自己出气。两相一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爹娘怎么就没答应下牛家的提亲呢,多好的人家啊,便是瞎了眼的她们也愿意啊。
  等村子里的人看到迎亲队伍后头那浩浩荡荡的嫁妆箱子,更是看红了眼。有眼热的又暗地里造谣,这牛大宝定是个吃软饭的,原来是找了个有钱的丈人家才这么风光。一时之间村子里头说什么的都有,温婧蓉忙着招呼客人没听见,慕容明珠的手下却不是白吃饭的,什么时候某某某说了什么,全都记录在案,交到了他手里。
  不过慕容明珠这会儿也没心思去跟这些愚民计较。从早上跟着温婧蓉进了新宅子之后,他就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房子都是新盖的,他不可能曾经来过。慕容明珠往外头看了一圈就明白了,必定是这周围的林木环境让他觉得眼熟。
  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窗户外头的郁翠山林看了好半天,回头才发现笑笑也学他一样,坐在床上盯着外头看,十分认真的样子。慕容明珠不禁失笑,忽然觉得以前的事情,想不想得起来也没那么重要。反正他们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孩子也都生了,虽然心底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就顺其自然吧。
  一阵鸣炮过后,外头传来新人拜天地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热热闹闹的婚宴终于开场了。慕容明珠的腿脚不方便,他也不耐烦这种场面,肯跟着温婧蓉来就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笑笑呢年纪还太小,他们是要在新宅子里头过夜的,温婧蓉也怕他离了他们会闹,只好一起带过来了。怕前头人多太乱,会冲撞到孩子,她才拘着笑笑不让他到外头去,于是慕容明珠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临时看管起了孩子。
  牛家除了温景新和温婧蓉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旁支了。所以新郎这一边帮忙挡酒的都是里正家叫来的,几个大小伙子正是能喝的年纪,一场通关打下来,脸色都不变一下,倒省了温婧蓉担心了。她看前面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怕枣儿还有慕容明珠笑笑他们在后头饿着,嘱咐了小李管家一声便擦了手往厨房去了。
  婚宴上用的菜都是镇上请的大菜师傅们做的。温婧蓉也不用他们的,捡了半颗摘洗干净的大白菜,用猪油蒜蓉爆炒香了,再淋上一点点香醋装盘出锅。炒白菜的同时,快手切了半斤的猪里脊肉,每片都几乎跟纸片一样薄,等白菜出锅了再把锅给换洗干净,鸡架子汤加豆芽烧沸了,直接倒入腌制好的肉片,微微开锅就盛出,淋上热油和芝麻,改版的水煮肉片就得了。有了两样热菜,温婧蓉再加上从别院里带出来的酱菜,打上半瓦罐的热粥,将菜碟子分了分,装了两个食盒,一盒让丫头送到了新娘房里头,一盒自己提了,送到客房喂慕容明珠。菜色虽然简单,慕容明珠也不嫌弃,不一会儿就吃了个一干二净。笑笑在边上看得直砸吧嘴,要不是他现在还只能吃些研磨细了或是煮烂了的东西,孩子他爹险些招架不住就往他嘴里塞肉片了。
  另一边,枣儿在房里正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出门的时候她也是吃过点东西垫肚子的,但是怕中途要上茅厕,她也不敢多吃,熬到这会儿肚子早就空了,看到温婧蓉给她送过来的热菜热粥,她眼泪一下子就蹦出来了,急得喜娘连忙拿着粉盒给她补妆,这大喜的日子,出了门还掉眼泪可就不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黑上门
  这一场婚宴办得热闹,做菜请的都是清水镇上专门替大户人家做家宴的大菜师傅,办婚宴之前温景新就跟温婧蓉说好了,不用景王府的大厨们出马,只需要请镇上最好的师傅就行了,到时候按照价位定席面,全包给大菜师傅们自己处理,又方便又省心。牛家村那样的地方,寻常人家也就是自己请一个烧大灶的,为了省钱还都是自己买菜,桌椅也尽可以往专门做婚宴喜丧的人家借,像他们这样办起来的婚宴已经很能看了。再加上到时候加钱让大师傅们把肉菜的份量做大一些,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绝对能让来贺喜的乡亲们吃饱喝足。
  乡亲们的随礼温景新也没留着,都让里正叔帮忙收了,到时候看多看少,少了的话他自己再加一点,回头分给村里困难的人家,也算是他对乡亲们多年看顾回报的一分心意。
  在人情往来上温婧蓉的确是不如温景新。他这样一场婚宴办下来,牛家村的村民们都是算得到的,光是肉菜就占了酒席的一半以上,鸡鸭鱼牛羊肉各式都有,一桌没个二两银子根本下不来,还不算酒水和请大菜师傅的工钱等。乡亲们吃酒随礼就是几个铜钱的事,关系好一点的还多送些,甚至有不少是随几个铜钱却带了一家子上桌的,明摆着这场婚宴是要亏本的。乡亲们吃得高兴喝得满意之余,也不禁感叹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牛大宝一家连喝米糠粥能成问题,家里穷得连一袋米都拿不出来,方圆十余里有谁家姑娘敢往他家里嫁,没想到现在他在京城都有了个酱菜铺子了,听里正孙子说,生意好得很呐。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捡了这么个现成的好夫婿。
  众人多多少少都存了这么点好奇的心思,尽管有里正叔他们看着,到闹洞房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挤到了新房里头,喜钱都撒过三轮了,怎么都不肯走,非得看一眼新娘子不可。
  乡里人嗓门又大,一时之间新房里头跟几伙人打群架一样的吵到人头疼。枣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得脸都青了,正担惊受怕之际,温景新悄悄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暖暖的,那令人安心的温度便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她的心里。有他在,这些人便是再闹,她也不怕了。
  好在里正叔看不过眼,请了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过来压阵,乡亲们也不好过分,闹着新郎倌掀了红盖头,对着新娘子一顿品头论足,这才心满意足,三三两两地散了。
  这一场婚宴办得热闹,牛家村里头过了二十年都还有人总是提起这场喜事,幽幽虫鸣的夏夜,大人们打着蒲扇坐在梧桐树下闲聊,一不小心就说起了牛大宝那酒席上的红烧肉做得有多好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麻将牌那么大的方块,慢火炖得酥烂,筷子一伸过去就能别断了。更别提那滋味,浓油赤酱,肥而不腻,一口咬下去满嘴肉香,要不是那酒桌上还多得是好吃的肉菜,真想来三碗白米饭就着肉汤美美地吃上一顿。
  一席话说得在座去吃过酒席的都面露回忆之色,更是把一群小的给馋得口水直流,腹中做响,感觉晚饭都白吃了。说话的勾了别人,自己也是馋得不行,可这肉也不是顿顿都吃得起的,寻常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见着点荤腥,连那肥肉膘子都还要特意切出来熬了肥猪油,哪有像牛家办婚宴这样的还舍得下了重油去炸一遍猪肉,不然那肉皮炖了这么久,早失了劲道,就没那么好吃了。
  温景新和枣儿倒不知道自己一场婚宴在牛家村造成了这么深远的影响。他们在新房住了几天,就收拾了东西又跑到清水镇上找温婧蓉去了。算算日子,她这肚子要生产的话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了,更何况上一胎她怀笑笑的时候还早产了。温景新放心不下妹妹,这才连新房床都还没睡热乎,就又带着媳妇儿回到了别院。
  不过温婧蓉这一胎怀相好,除了胃口好点,跟没怀孕之前并没太大差别。有前车之鉴,金圣手这次也特别细心,每天都来他们院子里替温婧蓉请脉,有彭大厨的药膳调养着,她之前生产落下来容易腰酸的毛病都好了,面色红润,气色又好,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金圣手说温婧蓉这一胎应该会是足月生下来的。
  慕容明珠听了对她更是万分小心,温婧蓉一走动,他眼睛就跟着她动了起来,直到她安稳坐下,才移开视线。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慕容明珠更是连摸她肚子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动作一重,就惊扰到孩子提早出世一样的。这模样看在温婧蓉眼里,险些要怀疑自己还没得产前忧郁症他就要得了,实在是担心得太过了一些。她倒想孩子早点出来了,省得孩子他爹一惊一乍的,别人还没怎么样,他光想想就快把自己给吓死了。
  就在府里众人默默等待着新生命诞生的时候,清水镇上的一个富户在三月的一个清晨敲响了别院的大门。门房问清楚了来意,才哭笑不得地抱了对方送来的那只小狗崽进主院来找温婧蓉。原来是胖子在外头留下的种,正月底的时候母狗就生了,一窝下了五个崽子,只有这只是跟胖子一样四足踏雪的,长得又壮实,两个月不到的小狗崽看着跟人家三个月的差不多大。乡下地方配了狗的,生出的崽子一般都是要还给公狗家一只的,这户人家之前也没留意,等母狗显怀了,生了小狗一看毛色才知道是镇上新来人家的大黑狗的种。
  那家人便将小狗暂时养着,等个头大了可以不喝奶了,挑了个最好的给送回来了。
  没想到她都还没生,胖子倒先做了爸爸。温婧蓉想起自己刚刚接到胖子的时候,它也是跟眼前的小肉球一样,虎头虎脑的,四只脚爪肉呼呼的,又软又萌。
  胖子却没有做爸爸的自觉,看到小家伙的时候也就是上来闻了闻味道,就不感兴趣地走开了。倒是小家伙一看到胖子,就猛摇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它屁股后面,咬胖子的后腿试图引起它的注意,邀请它跟自己一起玩。胖子开始还龇牙赶它,可惜小狗蠢萌蠢萌的,还是不死心地跟着它到处走,把胖子逼急了直接一溜烟跑掉了。小家伙扑腾着小短腿,很努力地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追不上,发出了小奶狗独有的呜咽声,听着可怜极了。
  云氏早上刚把孩子送到正院来,这会儿看到小狗这么可怜,笑笑扑腾着小短腿就上去了,艰难地把小狗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摸一边对它说,“胖胖,坏坏……”
  他大概还想安慰一下小狗,可惜有限的词汇表里头实在是翻不出别的什么了,只能反复地骂几句胖子。小狗其实被他抱得很不舒服,小孩子出手没个轻重,又不知道要从狗的前肢那里抱,后脚也要用手抓着,只一股脑儿地抓着小狗的肚子就抱起来了,一路歪歪颤颤的,看得几个大人都心里着急。还好两个小短腿都安全回到了原地,没有摔着也没有碰着。等笑笑一把小狗放回到地上,小家伙就围着他的脚不停地摇尾巴,分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小主人。
  笑笑被小狗死命摇尾巴的样子给逗笑了,就连它忽然立起来扒拉他的腿也不怕,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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